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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蜂鳥(出書版) 第34節

“你也算立功。”馮凱說。

“那就行了。”聯防隊員放開徐二黑,說,“沒我事兒,我就走了。”

“自首不判死刑的,對吧?”徐二黑看著馮凱說。因為他的眼睛太大了,又突出又沒神,看得馮凱有些想笑。

馮凱心想,你這種犯罪不判死刑,還能有什麼判死刑的?他指了指背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說:“判什麼刑,那是法院說了算,但你的態度很重要。”

徐二黑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背後的幾個大字,嘿嘿一笑,說:“那行,我坦白就是了。我大伯是我炸死的,其實我是想把大伯大媽一起炸死的,老太婆命大。”

雖然徐二黑看上去就是一副虎樣子,但這樣輕描淡寫地說殺人的事,還是讓顧紅星背後滲出了冷汗。顧紅星見馮凱轉頭朝他眨了眨眼,知道他的意思是讓顧紅星對自己的指紋鑑別更加自信一些。不用馮凱說,此時顧紅星已經很自信了,沒想到難度這麼大的指紋顯現和比對,他都準確無誤地做出來了。

“說吧,為什麼要殺他們?”

“老頭子、老太婆太愛佔便宜,還護食,不厚道。”徐二黑又甩了甩腦袋,說,“老頭子喜歡泡澡,我只要蹭到澡票就帶他去,結果他還想黑我的錢。”

“黑你的什麼錢?”

“過年前後吧,有一次我帶他去泡澡,結果老頭子泡完了出來,在躺床箱體裡掏衣服的時候,意外發現箱體的側面有個破洞。躺床都是三合板打的嘛,就是兩層三合板之間的空隙裡,有個東西。”徐二黑說,“老頭兒當時把它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像筆記本一樣的東西,裡面夾著兩百塊錢。”

馮凱算了一下,兩百塊錢大約是他半年的工資,對於農民來說,確實是一筆大錢了。

“過年前後?”顧紅星問道,“那到現在半年多了。”

“是啊,本來沒事,我們一人一百把錢分了。”徐二黑說,“那本筆記本看起來比較漂亮,就被老頭子帶回家了。”

“什麼樣子的筆記本?”

“線裝的,白色羊皮封面的,我約莫著是哪個村子的家譜吧。”徐二黑說,“半個月前,我又帶老頭子去洗澡,浴室管理的同志就和我們說,有一個顧客來他這裡找本子,讓我們幫忙問問,如果誰拿了本子,他願意再掏兩百塊來買。說是那個本子是這個人祖上留下來的,很重要。”

“所以你們分贓不均了?”

“不是。”徐二黑眨巴眨巴眼睛,說,“都是社會主義新青年,我怎麼會那麼做呢?我就讓老頭子回家把本子拿出來,結果他說本子丟了,找不到了。”

這番話說得太虛偽,馮凱冷笑著搖了搖頭。

“他是不可能丟的。他家破爛成什麼樣的東西都留著,那麼漂亮的本子他怎麼也不捨得扔的。”徐二黑說,“說白了,他就是想獨吞那些錢,啊,不,他就是想占人家便宜。所以啊,我怎麼能讓他的這種拾金就昧的不良行為得逞?我就準備炸傷了他倆,等他倆去了醫院,我就把本子拿出來還給人家。沒想到,藥下猛了。”

“還給人家?你那麼好心?”馮凱想笑。

“那必須的,我昨晚翻牆進去,不就是去拿本子嘛。”徐二黑說。

“炸藥,哪裡來的?”顧紅星問道,他似乎有點心事重重。

“我戰友在礦上,我就找他要了一點。”徐二黑說,“真的,就只有一點點。我想著,他倆那麼愛佔便宜,我在瓶子裡放點錢,他們肯定得拿回家去開瓶子。那個瓶子,晃幾下就會炸的,我在部隊裡學過。”

“行了,炸藥的來源,我們會去調查。”馮凱說,“你在裡面好好想想吧,為了兩百塊錢就把你唯一的親人給炸死,是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你可別瞎說啊,公安同志。”徐二黑的嘴唇更突出了,“我怎麼是為了錢?我是為了道義!道義!而且我也沒想炸死他。”

馮凱搖搖頭,拿起筆錄紙離開了審訊室。穆科長正站在審訊室外面聽,見他們出來,問道:“證據行不行?別到時候法院要判他死刑,他翻供。”

“我這邊在瓶子裡的硬幣上,找到了他的指紋。”顧紅星明顯比早晨起床的時候自信多了,措辭也都沒有用“可能”之類的不確定性用詞。

“炸藥的來源,也可以透過調查固定下來,放心吧,沒問題的。”馮凱揮了揮手。

“我發現,你們倆還真是我們科的福將啊。”穆科長滿意地笑著,語速也沒那麼快了,說,“那行,炸藥的來源,你們給我調查明白了,明天我放你們倆假。”

“可是我們晚上……”馮凱正想推託,顧紅星倒是欣然允諾,說:“行,晚上之前應該能調查完。”

馮凱搖搖頭,心想這傢伙真是不把和女朋友的約會當回事,活該單身。

顧紅星並沒有忘記晚上的約會,他只是希望能夠親自去把炸藥來源問題調查清楚,從而來印證他的指紋鑑定沒有犯錯罷了。

礦山很遠,他們也不可能因為調查一份筆錄而使用局裡的吉普車,於是只能蹬著腳踏車長途跋涉。馮凱很是鬱悶,一路上不停地揉著痠麻的大腿和屁股,心想要是腳踏車也能記錄公里數的話,估計日均公里數得超過陶亮的那輛蔚來車。

到了礦山,徐二黑的戰友當然是對偷竊炸藥的事情矢口否認。好在礦山的負責人是個細心的主兒,炸藥的去向都記得一清二楚。沒用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把丟失的炸藥算清楚了,即便只有十幾克,也找到了線索。有了線索的佐證,這個戰友也就不得不承認了自己利用職權,剋扣下部分炸藥的事實了。

有了這份證詞,顧紅星更是信心滿滿了,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陽光的氣息。指紋技術真是好東西,是破案的撒手鐧。從公安部民警幹校學習歸來,他們遇見了這麼多案子,每次在山窮水盡的時候,都是指紋技術使得案件柳暗花明。雖然在郭金剛的案子中,指紋運用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這都是可以積累的經驗。即便是在這個案子中,指紋技術也都是準確無誤的。而眼前這個爆炸案子,難度這麼大的立體指紋分辨,他顧紅星也透過自己的努力做到了準確無誤。這也難怪穆科長說他們是“福將”了。“福”的前提,是專業的“富”。

固定好了證詞,把犯罪嫌疑人移交給了礦山保衛部門後,馮凱二人就急匆匆地騎車往回趕,畢竟此時已經日落西山了。

好在,他倆在林淑真就快要放棄等待之前,滿身大汗地趕回了宿舍,四個人一起,心情極佳地去了國營餐館開豁。

4

這次機會,是馮凱等了好久的。他們點了四菜一湯和幾瓶啤酒,一邊聊著,一邊吃著。馮凱則用半開玩笑的口氣,有意無意地把辦案過程中遇到費青青,費青青又怎麼暗送秋波,而顧紅星則無動於衷,最後費青青望而卻步的經過全部都說了一遍。

顧紅星有些氣惱,他不能理解馮凱為什麼在這種場合要拿這種事情來說,這實在是不符合馮凱的性格。他很是尷尬,低著頭抿著杯子裡的啤酒,都不敢抬起頭來看看林淑真是什麼反應,心裡七上八下的。

好在林淑真不以為意,準確地說,是在馮凱說完此事之後,林淑真似乎情緒更加高漲了一些。雖然她刻意繞開此事不去評價,但還是嘰嘰喳喳不停地詢問他們最近辦案的故事,像突然對馮凱他們的工作開始感興趣了似的。

袁婉心是個文靜的姑娘。她其實只比馮凱大一歲,23歲。一束馬尾高高地束在腦後。和審訊的時候,天壤之別,她就是一個話不多、很溫和的姑娘,這也就能理解為什麼在社會主義的今天,她還會不抵抗父母包辦婚姻。她在聽馮凱他們說話時也很認真,雖然不插嘴,但表情會隨著馮凱講的故事的情節而變化,對於馮凱偶爾丟擲的冷笑話,也會靦腆一笑。

林淑真像讀懂了什麼一樣,看了一眼袁婉心,然後似笑非笑地問馮凱:“你有物件了嗎?”

以馮凱的情商,當然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斬釘截鐵地說道:“有了。”

“哦。”林淑真有些失望。

“啊?你什麼時候有物件了?”顧紅星放下筷子,一臉迷惑地看著馮凱。

馮凱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顧紅星,說:“我真的有物件,她叫雯雯。哎,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不過,我們的感情很好,我相信她會等到我的。”

“雯雯?”顧紅星說,“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馮凱瞪了一眼顧紅星,說:“我為什麼要和你說?我現在也不能和你說。不過,你早晚會知道的。”

“她長什麼樣子啊?我見過嗎?”顧紅星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