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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銀製三角

那一陣噪聲無名無姓:一陣可怕的咯咯聲,可能是以手扼頸的啜泣哽咽,又甚或是強自壓抑的歡愉暢快。你說不出它的遠近,只如被包裹的物塊移動相隨。

儘管房間陰冷,詹姆斯·本涅特反而覺得面板灼熱。

發動機的傳動裝置,在門廊車道下嘎嘎響起,但與之前的聲響無關。詹姆斯·本涅特走到門前,突然把門開啟。

“是……”凱瑟琳·博亨嘟囔了一聲,看到詹姆斯·本涅特邁步出屋,她突然喊道,“別出去!……”

走廊裡一片昏暗。詹姆斯·本涅特用同樣不安的眼神,看著身邊的悲劇再次發生。

“不該這麼黑的!……”詹姆斯·本涅特說,“剛才還有燈。我有個瘋狂的想法,也許有人站在外面,偷聽我們的說話,你知道是誰。於是我往外看……你說別出去是什麼意思?這是你自己的家,不是嗎?……在你自己的家裡,沒什麼好怕的。”

在濃密的影子中,沒有人移動,也沒有人吱吱作聲,宛如走廊本身都在屏住呼吸。風把窗框颳得咔嗒作響。有人最近把那些燈都關了。

有時候,人坐在老房子裡,黑暗自門邊瀰漫出來,詹姆斯·本涅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黑暗彷彿將他與人類間隔開,他決不可以冒險,離開壁爐火光所及之處,否則會出現他不願意見到的東西。他的大腦總是不合理地,回到走廊對面,查爾斯的房間的門口。在這種場合,幾乎也處在這種狀態下。

他曾站在此處,就在今天早上的那個時分,他聽到了某種聲響,並首次與凱瑟琳·博亨邂逅。這個早晨,當露易絲·卡拉維在歇斯底里中企圖掐死……

這跟那時候的聲音很像,但音質不同。昨天晚上,在查爾斯王的房間,蠟燭熄滅了,兇手試圖把瑪莎·泰特推下那陡峭而危險的樓梯時,有人形容為“像傻笑般的聲音”,這幾個詞浮現在詹姆斯·本涅特的腦海裡。在意料之外的黑暗降臨時,兇手用硬物連續數下,砸在瑪莎·泰特的頭蓋骨上,然後機警地離開,這種無情的狂暴,你只能自行想象了。

詹姆斯·本涅特毫無道理地確信,兇手正在四處逡巡。是誰?誰?……

詹姆斯·本涅特穿過走廊,摸摸查爾斯王房間的門,面板上卻突然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因為走廊遠處,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誰把燈全部熄了?”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那可靠的咆哮聲,“連面前的眼鏡邊框都看不見,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開關,馬斯特斯。”

有東西被按下的聲音,一片黯淡的光線灑了開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和警長看到了詹姆斯·本涅特,停下了腳步。

“你好!……”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他笨重地後退,壞心眼地看著自己的外甥,“你怎麼了,嘿?……該死的,你的表情可笑死了!……”他伸長脖子轉了一圈,看到凱瑟琳·博亨就站在門旁邊,“你和那小女孩在玩遊戲?晚上好,小姐。”

“你們聽到什麼了嗎?”

“聽到什麼?……你緊張了,孩子。我整天都聽到古里古怪的噪音,大部分都來自於我這個腦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粗聲大氣地抱怨著,“我累死了,想要一大瓶白蘭地,天底下沒有人在今天晚上,能把我拉去一塊兒,即使我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可我有事要做……”

“我們明白!……”詹姆斯·本涅特說。他開啟房門,快速摸索著開燈,並提起精神走進房內。

什麼也沒有。查爾斯王的房間,約翰·博亨的房間,現在一片陰沉,也打掃得很乾淨:衣服疊放得整整齊齊,灰白色地毯靠近中央大桌子的一角,被重點擦洗過。黑色的天鵝絨帷帳,已經從窗戶上拉起,被一股氣流吹得微微翻動。

“謝謝。沒鬼?……我正要進去呢。”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一馬當先,“我要看一些東西,如果看到我認為會看到的東西,我將釋出一系列的命令。馬斯特斯會為我保守秘密的。你們幹嗎不把所有線索都告訴我?你們發現約翰胸部中彈,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小塊,看起來很可笑的銀片,可沒有人肯費心告訴我,當時有那塊東西。你放哪兒了,馬斯特斯?”

馬斯特斯將重心換到另一條腿上,他戴了帽子,穿了外套,大概正要去找波特警官,喝遲來的下午茶。

“可是,我們不知道它很重要,男爵先生!……”他抗議道,“某種紀念品,也許如此。他跟謀殺無關,也不像握著一條指向謀殺的線索,因為他沒有幹這事——尤其是他剛寫了一封遺書,說自己沒幹這事。它有感情上的價值,也許……我把它放在桌子的抽屜裡了。”

“感情上的價值,嘿?……”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恨恨地頓了一腳,“好吧,我們會找出來的。不介意進來吧,博亨小姐?……關上門,吉米,我的孩子。”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拉出一張很大的橡木椅,跌坐在上面,並拉開桌子的抽屜……

現在,正如第歐根尼俱樂部①裡那些紙牌玩家說的,詹姆斯·本涅特發現,任何試圖去讀取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想法的行為,都是徒勞無功的,無論如何,他臉上總保持著同樣沉重、呆板的表情。他從桌子抽屜裡摸索出一小塊三角形銀片,上面刻著璇渦形裝飾,早上,馬斯特斯拿著檢查時,詹姆斯·本涅特也見過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沒有板著臉,沒有跳起來,也沒有給出任何提示。但是,他在說話前明顯頓了一下,好像聽到、而不是看到了什麼。

他手裡掂量著那塊銀片。

“哼!……不,看上去像是從什麼東西上面,掉下來的碎片……這對你有意義嗎,博亨小姐?……”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轉頭望著凱瑟琳·博亨問道,“感情上的價值,在執行那些有趣的計劃時,他就想把這個握在手中?……現在,現在,別擔心,我知道他很快就會沒事的。”

她搖搖頭:“不,我從來沒有見過。”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把小銀片扔進抽屜,發出叮的一聲。

“我告訴你是什麼吧,馬斯特斯。我明天早上要去倫敦。我認識一個銀器匠,住在林肯公共廣場②背面一家有趣的小店裡,我曾經幫助過他一回。他會在一秒鐘之內,告訴我這是什麼。我會帶上這東西,明天拿去找他。那個……如果有必要的話。也許有,也許沒有,這要看情況。我在想別的東西。”他掏出懷錶,愕然地看了看,“現在是晚上七點鐘,我們七點半吃晚飯……博亨小姐,昨天晚上你們乘著月色,開始觀光之旅,來到這個房間,卻有人企圖將瑪莎·泰特推下樓梯,那時是幾點?”

“就我所記得,接近十一點吧。”凱瑟琳·博亨猶豫著說。

“哦,更早些!……”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以哀傷的語調說,“渾蛋,我要去睡覺了!……我想堅持詩一般的準則,但還得想一想自己的慣例。比如……好吧,沒什麼。是十一點,在他回來之前,還有時間吃點東西,再打個盹。十一點過幾分,我也許就能向你們介紹兇手了……我們將在這個房間,再進行一次月光之旅。我們將重現企圖推下樓梯這一場景。對我的小短劇,我抱有很大希望。”

馬斯特斯沉思著,把重心轉到另一條腿上,他的身體僵直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口氣實在太隨意了,過了一秒鐘,他們才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又一個玩笑,亨利·梅利維爾先生?……”馬斯特斯警長飛快說道,“還是說你真的要……”

“我當然是認真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怒喝道。

“而殺了瑪莎·泰特小姐的人,就是昨晚與她一起去看樓梯的五個人當中的一個?”

“啊哈,我就是那個意思。”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重重地點頭說。

詹姆斯·本涅特懷著巨大的不安感,在腦海裡清點著五人組的成員,並望向凱瑟琳·博亨。她做了個手勢,表示抗議。

最後,一輛新聞記者的車子,制動裝置嘎嘎作響,充滿了抗議的悲鳴,後面的快車道上,傳來波特警官漸漸消逝的咆哮,這些聲音幾乎讓兩個人跳了起來。愁眉苦臉地用手指叩著鼻尖,似乎被自己的主意迷住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忽然站起來,笨拙地走到側面牆壁的遠端,俯瞰門廊車道的窗前。他撥開窗戶的頁扇,推開窗戶,一陣冰冷的空氣,把桌上的紙片吹得沙沙作響。

“嘿!……”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衝著外面說。波特警官在下面的快車道上,現出一個朦朧的身影。

“我們正在陳列室。孩子,在房子裡找到湯普森那傢伙,好吧?快點點帶他過來,我剛想到了什麼事情。謝謝。”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才把話說完,窗戶便“砰!”地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