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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反應(上)

七月初三,距離成都府千里之遙的水西老寨。

低垂的穹頂之下,往日裡的熱鬧景象已是消失不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空氣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

生冷的街道上,入目盡是刀劍出鞘的水西狼兵,像是目的明確一般,挨家挨戶的搜查著什麼,不時便有慘叫聲傳來。

位於老寨深處的"宣慰使"衙門中,一名瞧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尚有些青澀的夷人當仁不讓的居於上,臉上不時閃過一抹悵然之色。

因為天色尚未大亮,光線有些昏暗的緣故,官廳的角落處擺放了幾個噼裡啪啦燃燒的火盆,將上青年的臉色映襯的愈隱晦不定。

"報!"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官廳中持續多久的沉默,一名面色興奮的夷人急匆匆的闖了進來,拱手稟報道:"安邦彥的餘孽已是盡數伏誅。"

聞聲,居於上的年輕夷人便是猛然起身,臉上湧現了一抹狂喜之色:"好!做的好!"

自己雖是名正言順的"水西宣慰使",但安邦彥終究執掌水西大權多年,族中死忠不知凡幾,如若不趁著其身死伏誅的當口,將這些餘孽盡數剷除,日後難免有些麻煩。

又過了少許,官廳中一名明顯上了年紀的夷人緩緩起身,先是瞧了瞧位於上的青年,方才有些遲疑的問道:"奢社輝呢,可是看管起來了?"

此話一出,官廳中的氣氛便是為之一肅,本是面露激動之色的夷人們皆是屏氣凝神,隱去了嘴角的笑容,就連坐在上的青年夷人也是面色複雜,胸口起伏的厲害。

"回長老,奢夫人自縊了.."

先是瞧了瞧面色複雜的青年,跪在堂中的夷人方才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說道,眉眼之間滿是懼色。

譁!

雖然眾人心中對於此等結果皆是"樂見其成",但表面上卻是不敢表露分毫,畢竟說一千道一萬,這奢社輝也是現任水西宣慰使的生母。

"好生安葬吧..."

不知過了多久,年輕夷人有些顫抖的聲音方才於官廳中悠悠響起,使得跪在堂中的夷人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忙不迭的躬身應是之後,便是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興許是知曉青年心情不佳,官廳中的夷人們也沒有出言打擾,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等待著。

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上的青年夷人勉強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於腦海中默默回想起關於自己母親的一切。

他叫安位,乃是上任水西宣慰使的嫡子,眾人口中的"奢社輝"則是他的生母。

但與尋常家庭的"母子情深"不同,他的童年記憶中,並沒有多少關於"母親"的身影。

因為阿爸去世的早,水西族中的大權便被自己的母親與水西大長老安邦彥所佔據。

自己雖是名義上的"水西宣慰使",但待遇卻不如尋常的水西族人,就連生命安全都不能得到足夠的保證。

約莫在神宗末年,大明遼鎮局勢崩塌,努爾哈赤於赫圖阿拉建國稱汗,正式起兵反明。

訊息傳來,本就野心勃勃的水西大長老安邦彥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貓一般,瞬間興奮了起來。

無獨有偶,永寧宣撫使奢崇明早有反意,雙方几乎是一拍即合,達成了"同盟",而維繫這"同盟"的紐帶,恰恰就是自己。

自己的母親叫奢社輝,乃是永寧宣撫使奢崇明的胞妹,故而肆虐川貴大地多年的"奢安叛軍"便是順理成章的出現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愈不滿安邦彥把控族中大權,但礙於母親的顏面及安邦彥對族中的掌控程度,只得將這種不滿藏在心中。

約莫在一個月前,終是被蟄伏多年的自己找到了機會。

大長老安邦彥出征不利,於永寧城外折戟沉沙,不得不領兵回援貴陽,與自己的"親孃舅"奢崇明困獸猶鬥。

訊息傳回水西老寨之後,安位當機立斷的軟禁了自己的母親,並聯合族中同樣不滿安邦彥的族人們迅封鎖了鴨綠江畔,阻斷了安邦彥的退路,並且捨近求遠,上書雲南巡撫謝存仁,向朝廷乞降。

"既然朝廷已是赦免了我等的罪責,與安孝良那邊的書信便盡皆燒了吧,不要留人口舌。"

約莫半炷香過後,呼吸急促的安位終是平復好了情緒,朝著官廳中的眾人吩咐道。

他口中的"安孝良"同樣是水西安氏的族人,乃是四川烏撒府的土官,雖然其本人早在天啟年間便死於亂軍之中,但烏撒府仍在其子嗣的掌控之中。

前段時間,安邦彥強闖織金關的時候,便曾主動聯絡烏撒府那邊,並且"借"來了不少夷兵。

"族長放心.."

聞言,官廳中的夷人們皆是一愣,隨後方才後知後覺的拱了拱手,眼神愈複雜。

自家的"宣慰使"這是鐵了心要當朝廷的"忠臣良將"吶。

"記得向巡撫大人上書,就說我水西安氏願意大義滅親,替朝廷討伐不臣的烏撒府。"

興許是猜到了眾人心中所想,安位很快便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中緩緩說道,臉上湧現了一抹狠辣之色。

"族長,"猶豫片刻,一名上了年紀的夷人緩緩起身,有些遲疑的說道:"我等剛剛投降大明,朱燮元不見得相信我等,讓我等出兵吶。"

"更何況我水西大軍死傷慘重,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休養生息,不易再動刀兵吶!"

"放肆!"位於上的安位驟然變色,驟然呵斥道:"巡撫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夠直呼的?"

當真是"囂張跋扈"慣了,這些族人還以為他們水西乃是昔年那個擁兵自重,就連朝廷都不敢與他們交惡的土司?

大明天子的聖旨說的清清楚楚,裁撤水西宣慰司,改設水西州,倘若他們不"知趣"些,怕是這初代知州的位置都落不上他們的頭上。

"族長說的是!"

大驚失色下,剛剛說話的夷人忙是躬身請罪,臉上湧現了一抹駭然之色。

沒有理會身旁面色大變的族人們,安位只是將複雜的眸子投向了京師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朝廷真不怕引起西南土司的反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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