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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所謂仁德

紫禁城說大也不大,但朱翊鈞心事重重走得慢了些、費瑛也不敢催他,兩人趕到文淵閣時張居正已經等了近一炷香的工夫,他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認真地品著茶盞中的香茗。

朱翊鈞對這位名臣兼老師還是十分尊敬的,否則剛才也不會那麼急切,雖然天子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欠身一禮,但朱翊鈞還是歉然地拱了拱手。

“今日天氣炎熱,朕看為朕抬御輦的侍從們都累極了,便打他們去歇息、自己走了過來,讓先生久等了。”

“陛下以人為本、寬仁隨和,這是明君賢主才會有的行為,能等候這樣的天子是臣的榮幸。”

張居正本來還想著該如何委婉地勸告朱翊鈞遵守約定,知道朱翊鈞遲到的理由後,他立刻把自己想好的那套說詞拋到了九霄雲外,還難得地笑了出來。

其實張居正平日裡也很喜歡笑,不過那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對朱翊鈞也只是禮節性的微笑,仍帶著淡淡的疏離和考量,教朱翊鈞不自覺地在他面前緊張起來。

然而他今天露出的笑容格外真誠,那是朱翊鈞平時無論怎麼用功讀書、理政都得不到的讚許,而他今天明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翊鈞不知怎地有些鬱悶,賭氣似得朝張居正問。

“寬仁......自古以來只有因寬仁而失天下、而未有因寬仁而得天下的,這寬仁到底有什麼用?”

見朱翊鈞提出這個問題,張居正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身體朝著朱翊鈞微微前傾。

“好問題,陛下以為漢高祖是一位寬仁的帝王嗎?”

“這......”

朱翊鈞不禁猶豫起來,漢高祖劉邦在史書裡留給他的印象其實算不上很好,甚至有些負面。

劉邦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德不配位之人,本身並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把老婆孩子推下車逃命、接見投奔他的大臣時大大咧咧地讓侍女給自己洗腳、對自己厭惡的人更是極盡挖苦諷刺之事,從他身上絲毫見不到一位仁君的風範。

不過結合一下兩人當前的話題,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做題家出身的朱翊鈞本能地找到了正確答案,儘管他並不明白背後的原理。

“應該......算吧,可這跟他得天下有什麼關係嗎?”

“漢高祖起兵之後數次陷入絕境,最危險的一次當屬鴻門宴,自己的部眾盡數來自關東、卻被項羽趕到了漢中,人心渙散到了極點,之後更是數次被項羽打得連戰連敗。

然而就是這樣的漢高祖,卻在一次次失敗後變得越來越強大,匯聚在他身邊的文臣武將越來越多,相比起那些一次失敗後就湮滅於人群的諸侯,陛下不覺得這是件難能可貴的事情嗎?”

“這......”

朱翊鈞覺得自己的思維混亂了起來,的確,歷史上不乏一次失敗後就一蹶不振的諸侯勢力,前秦的苻堅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只是一次並不嚴重的失敗就把他一生的努力盡數葬送。

有人一次失敗就跌得粉身碎骨,有人屢遭危難卻越戰越強,這的確不能說完全是偶然。

朱翊鈞苦思冥想許久還是得不出自己的結論,只好誠懇地向張居正低下頭。

“劉邦那樣的御下之道也能被稱之為仁德嗎?先生教我。”

“陛下何必拘泥於仁德的形式呢?臣以為仁德的本質就是......讓其他人在您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文人想要明君、百姓想要輕徭薄賦、士兵想要好戰尚武的鐵血大帝......

您是大明的天子、所有人都有求於您,只是所求之物不同罷了,賞賜、名聲、權力......您能給出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儘管您什麼都不做,天下的英才也會自然而然地匯聚到您身邊供您驅使。”

張居正這一番話頓時令朱翊鈞豁然開朗,鄧元飛、李榮山的武藝和統軍遠勝於他,在張居正面前、朱翊鈞的智謀就像個幼童一般可笑,但他們都還是聚集在朱翊鈞身邊供他驅使。

鄧元飛想透過跟隨他洗白,李榮山想建功立業、擺脫江湖俠客的卑微身份,朱翊鈞滿足了他們的這些需求,而且短時間來看、朱翊鈞也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因此他們才忠誠地追隨在朱翊鈞身邊。

這世上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朱翊鈞要做的就是當一個大多數人心中的明君,而後向不同人的人展示他們最希望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東西,驅使他們去做自己想完成的事。

用後世的話來講,他是個“賣人設”的流量明星,有過硬的真本事固然是好事,但沒有也不妨事,最關鍵的是讓把儘可能多的人綁到自己的戰車上,讓他們為自己賣命。

朱翊鈞的心中閃過一絲明悟,他突然想起前世某位名人的一句話,只是忘了那人是誰。

“......天子就像是街頭賣藝的人,躲在紫禁城裡、以誰也不知道的戲法統治著這個國家,每個人都多少知道他的統治是戲法,但還是會安心地生活在他的統治下。”

張居正被朱翊鈞的這個說法弄得愣了片刻,雖然他也不怎麼相信“天命”“天人感應”這種說法,但朱翊鈞自己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相當大膽而創新的說法,是您自己想出來的嗎?雖不盡然,但也有那麼點意思了。”

眼看兩人關於“仁德”的對話即將結束,朱翊鈞猶豫再三、還是把那個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問了出來。

“那先生想從朕身上得到什麼呢?”

張居正是朱翊鈞唯一一個看不懂的人,他不僅僅是看不透張居正,而是根本無法窺探張居正任何的想法和手段。

短時間來看,張居正對朱翊鈞來說段位高得可怕,只要他想、就完全能把朱翊鈞玩弄於股掌之間,還能讓朱翊鈞毫無察覺。

朱翊鈞本能地忌憚而敬畏著這樣一位恩師,因此格外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張居正沉默了片刻、而後欣慰地笑了出來,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朱翊鈞的這個疑問。

“好問題,但臣希望陛下能自己找到那個答案。現在,我們來談談偃州事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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