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的牌是副雜五對,而莊家卻是打老虎。”
“你……你莫不是個神仙?”小個子照著他的話做了之後,驚恐看著自己手上的牌,他還沒有翻牌看的時候,這個老頭就已經知道了,這的確是副雜五對。
“你出老千!”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紅娘子。
雖然她一直坐在缸上,完全沒有看到這些人有任何奇怪的舉動。
可是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一個人的牌,這絕非是運氣,一定是出千。
“出千?你們玩的這種小玩意,老夫十幾歲的時候就已不稀罕嘍。”
“好,好……”小個子已經從酒缸上跳了下來,囊空如洗,一日盡輸,他終於能落得個輕鬆自在了,對著老者磕頭一拜,“多謝前輩仗義相助。”
“助你?誰說我助你了?”
“前輩剛剛……”小個子話說了一半,又突然頓住,他知道這裡的規矩,也知道這位老先生是個不想惹麻煩的人,轉臉賠笑道,“是是是,的確沒有,前輩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你以後還賭不賭了?”
老人沒有看他,只是兀自悶了一口葫蘆中的酒。
他拿酒葫蘆的手也很奇怪,他的十個手指已全都沒有,抱著葫蘆的,像是兩個肉球。
小個子慘然一笑,沒有說話,他不說別人也已知道答案。
“老先生既然是個中高手,何不上來湊一局?”坐在缸上的人已將牌洗好,他也實在是有些不悅,這老頭剛剛指點了那人一把,讓他們之前多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不賭,不賭。”
“賭徒的相是長在臉上的,您老蓋不住。”
“寧死也不賭。”
“真的寧死也不賭?”拿起一張牌的手已漸漸握緊,捏碎的粉末已漸漸從手心中滑落而出。
老人依舊眯眼笑著,“就算是把我老婆兒子都殺了,我也不賭。”
“好。”
那人說著,已將骨牌揮手一掃,嘩啦啦一聲盡數落地。
其他幾人也跟著從缸上跟著跳了下來,相視沉默半晌,又突地捧腹而笑。
他說不賭,那別人也就不賭。
在這換酒小築裡,沒有人能逼任何一個人做他所不願做之事。
“天胡神仙。”
葛中離看到這個人的手指和牌技,就已猜到了一二,然而又聽到他剛剛說的話,已確定這個人就是那銷聲匿跡十多年的天胡神仙,胡天。
相傳幾十年前,天胡神仙每次出手起牌便胡,次次都是天胡,一生之中從未有過敗績,竟讓人不知這究竟是人為,還是天意。
再之後,就無人敢與他一較高下了。
可是,誰又能保證一個人一輩子只贏不輸的呢?
直到二十年前,天胡神仙遇到了一個人,一局落敗滿盤皆輸,斷指立誓,永不再賭。
他才徹底明白了十賭九空,不賭為贏的道理。
這樣一個人,竟然也藏在這裡,換酒小築中,究竟還藏著多少神秘莫測的人與物?
“你說他就是天胡神仙?”問話的人,是白芨。
“白芨姑娘不知道此人來歷?”
“知道這裡所有人的,恐怕也就只有我家先生了,因為先生與這些人本就是故交。”
“這裡的所有人,都曾是綠猗先生的朋友?”吃驚的人,自然是葛中離。
“若不是為了我家先生,誰又會心甘情願留在這裡?”
“這位先生,還真是黑白兩道通吃啊。”
“不多認識幾個人,哪裡來得你們這些人絞盡腦汁都求不到的秘密?”
“白芨姑娘說的是,只是我有一點不解,為什麼這些輸了銀子的人看起來如此高興,而只有那一個贏了的人,這般愁眉苦臉?”
白芨掩嘴輕笑,“那是因為,輸了的人不但不用掏銀子,還得讓贏了的人自掏腰包請大家喝酒,贏了多少籌碼,就要掏出相應的銀子,你說他贏了這麼些,是該愁也不愁?”
“這是什麼道理?”
“這是我換酒小築的道理,我家先生的道理。我們先生自是從來不避諱那些俗禮的,講究順應天性,道法自然,所以你看這裡酒色財氣,應有盡有。可是,該做的,不該做的,你若是讓這些人自向善克己復禮,那還不如去山上廟裡燒香求菩薩保佑來得實在。他們這些人,不懂得節制,卻一定懂得守規矩。”
在這樣的地方,住著這樣一群人,當然得有自己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