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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多待一會吧,這個地方,她會記一輩子的。

羅韌笑著,輕輕擁住她,她臉頰發燙,偎依在他胸膛,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羅韌說了句:“我的姑娘。”

等你很久了,我的姑娘,

在山地、沼澤、蚊蟲叮咬的樹林,無數次夢到你,赤著腳,穿過陰冷的河岸,穿過黑暗的密林,眼波溫柔的如同溶進月光。

等你很久了。

回到旅館,靜的沒有聲息,炎紅砂她們都已經睡著了,木代屏住氣,伴著那輕輕淺淺的呼吸聲,悄悄上床,又拉上了被子。

枕頭柔軟而又舒服,她忽的想起羅韌說過的那首枕歌。

——枕頭啊枕頭,什麼也不要說啊,那個可愛的人和我的關係,對誰都不要說啊……

嗯,是的,她偷偷把臉埋進枕頭裡,囈語樣吩咐自己,又像是吩咐枕頭:“不要說,對誰都不要說。”

枕頭也不牢靠,枕在頭下,不知道會不會窺視到她的秘密,她終於體會到情人那忐忑而甜蜜的心情:不要說,對誰都不要說。

就懷著這樣的心情,無數次輾轉反側,終於入眠。

今夜,會做個好夢的吧。

真的做了個夢,卻無關羅韌。

夢見簡陋的房間,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姑娘,偷偷推開臥室的門,地上雜亂地攤著衣服,女人的胸衣、內褲,男人的條褲、皮帶,紅色的磨了根的高跟鞋。

男人的呼嚕聲很響,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聽得出夾雜其中的女人的氣息。

小姑娘轉了身,躑躅而又孤獨地往小客廳裡走,頭上紮了羊角辮,皮筋一圈一圈,脫了線,露出裡頭灰褐色的筋皮。

她看到小姑娘踮了腳,費力地從五斗櫥上挪下一個餅乾盒,掰開蓋子,探頭朝裡看。

餅乾盒裡是空的,不過每個角落裡,都積了些餅乾屑,小姑娘費力地伸手進去,手指頭上沾到餅乾屑,送進嘴裡,吃完了,又拿手指頭去沾。

直到把餅乾盒的四角沾的乾乾淨淨。

然後,她又費力地把餅乾盒蓋起來,踮著腳送回原處。

木代反應過來。

這個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童年的,完全遺忘的片段,忽然在這個夢裡,清晰地伸展開來。

她看到自己在小客廳裡繞著來回,把沙發上鋪著的布慢慢擼平,撣的乾乾淨淨,又拿跟自己一樣高的掃帚掃地,掃的時候,不知把什麼東西掃到了茶几下頭,她低著頭,撅著屁股,小臉漲的通紅,伸手使勁往裡摸。

日頭從正午一點點的挪,挪成了夕陽境況,臥室裡終於有動靜了,那個男人拎著褲子出來,打著呵欠,先去廚房,對著水龍頭接了一口水漱口,嘩啦啦嘩啦啦,然後吐在長了青苔的水槽裡。

家裡的水管上水也不好,龍頭一開,嗡嗡的聲音。

那男人出來時,忽然看到她,說:“哈,小不點兒。”

說完了穿衣服,從褲兜裡掏錢,一張張的十塊,扔在桌上,又過來,給了她一張五角的,說:“給你買糖吃。”

她看著錢,手心都出汗,男人把錢塞在她圍兜的口袋裡,那是個半圓形的小口袋。

男人走了以後很久,女人才打著呵欠起來,刷牙,洗臉,坐到梳妝檯前頭,打厚厚的劣質粉底,一張臉塗的陌生,遮了黑眼圈,平了細細的交錯的紋。

然後,忽然看到一邊的錢,拿過來數了數,臉上出了一絲笑紋兒。

她就趁著這一抹笑的時間,趕緊過去,說:“媽媽。”

女人摁了一聲,擰開一支睫毛膏,膏頭乾結,她不知罵了一句什麼,從茶杯裡倒了點水進去,又旋起,握在手裡使勁地搖晃,再擰開,膏頭上溼溼潤潤的,終於出色了。

女人滿意地對著鏡子眯起眼睛,一點點給睫毛上膏,睫毛長是長了,尾端卻結成了一縷縷,看著沉重。

她說:“媽媽,我餓了。”

女人漫不經心:“不是給你買了餅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