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十七章 初捷

土匪的老巢——龍頭山上,正處在一片紛亂聲中。

原來,縣裡的擴幹會還沒結束,二十一兵團已進駐到平樂,坐鎮在龍頭山上的土匪司令李雄與在外流竄的副司令林崇美,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就已迅速地陷入四面楚歌了。他們企圖從外面的情報站與地主惡霸那裡得到可靠訊息,以便採取對策,結果,能得到的卻只是一些流言。他們的耳目,僅僅一夜之間,就在周圍幾個縣的範圍內都被挖掉了。倉促之中,李雄下令全部人馬,定於十二月三十日夜晚,在龍頭山舉行大會和聽候命令;林崇美卻命令部下小股外竄,猛衝直闖,擾亂人心,破壞剿匪部署。因為他們未在一起,所以命令分頭下達,弄得下面無所適從,不知聽誰的好。

李雄發出命令後,雖然他的嫡系下屬零零散散地回來了一些,而林崇美卻沒有如期上山。因此,預定的大會就開不成了。他焦急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從山頂的古廟中走出,手持手杖,隨帶馬弁護兵,裝模作樣地去巡視他的部下。只見數百名匪徒,在那茅草棚下,樹皮房裡,睡的睡,坐的坐,打牌的打牌,吵鬧的吵鬧,懶懶散散,亂七八糟地分散在整個山頭,真是名副其實的土匪隊伍。他臨風而立,看了一陣,回憶起當年在華北“剿共”時的威風,不禁一陣煩惱,無限惆悵起來。在百無聊賴中,他完全忘記了林崇美亂下命令的胡作非為,不由得盼望著林崇美能早一刻上山,也好有個商量。

直到太陽轉西,李雄才失望地走回廟中。他不理妻子、兒女、丫頭、馬弁的殷勤照顧,像雷打的殭屍一樣,把他那沉重的身軀,軟綿綿地癱倒在床上,仰望著古老陳舊的房頂,長嗟短嘆,一言不發,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許久,忽然有一個小土匪在門外喊一聲:“報告!”李雄眨巴了兩下眼皮,輕輕地“嗯”了一聲,還沒有動彈,就聽他老婆說:“在屋,進來吧!”他忽地坐起來,一看,原來正是盼望已久的林崇美回來了,這使他特別高興。他連忙喊一聲:“開燈!”就上去拉住林崇美的手,笑哈哈地說:“你回來了。好,好,好!先吸一口,過過癮,好談談我們如何對付敵人。”

霎時間,丫頭們便把煙燈點好。李雄和林崇美對面歪躺在床上,對著煙燈,互相推讓了一陣,終於還是林崇美先把煙槍放在嘴裡,呼呼嚕嚕吸了起來。香氣頓時飄散在室內,他們也隨之陶醉在暫時的快樂中。

過了一陣,趁著林崇美正在吞雲吐霧的時候,李雄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企圖一下子說服對方:“崇美兄,你沒回來,兄弟已思之再三了。共匪之慣技,就是採取集中兵力,消滅我們有生力量的戰略,華北戰場如此,其他戰役也是如此。依兄弟愚見,我們決不能再蹈以往之覆轍,分散兵力,自尋死路。為今之計是躲過共軍的鋒芒,抓住共軍的弱點,集中兵力,伺機進攻,一舉消滅共軍的勁旅,為以後大舉反攻做好準備!”

林崇美側起身子,讓過煙槍,大大不以為然地說:“咳!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兄弟以為,我軍全集中在一起,一旦受敵包圍,只有死路一條。至於談到躲過敵人鋒芒,目前更是不可想象,須知我們現在已處於耳目不靈之狀。”他停了一下,坐起來喝了一口茶,瞅了李雄一眼,見他彷彿正側耳靜聽的樣子,於是,得意揚揚地繼續說:“以弟之見,還是以我們的骨幹人員為主,小股分散,插入敵人後方,來個猛衝猛闖,打亂敵人步伐的好,這樣還可以繼續擴充我們的地下軍。共軍有了心腹之患,兵力就決不能集中,因此進入深山就有困難。如來了,我們這裡已是空城一座,他又怎奈我何!請司令再三思之。”

對林崇美的論斷,李雄認為,不無道理,但,他自有難言之苦。這是因為,他自解放以後,為了逃避人民的懲罰,已將全家大小,統統搬上了山;加之自己年近六十,爬山翻嶺,實為不便;而更加使他不放心的是,如果分散活動,必須有群眾基礎,而他李雄一旦回到家鄉門口,群眾只要聞到一點風聲,也會把他從老鼠洞中拉出,碎屍萬段的。想到這裡,他忙把煙槍從嘴中拿出,振振有詞地說:“老兄,你的雅見雖為不錯,但我們也不得不接受過去的教訓。人心不古啊!過去我們失敗,往往是由於部下投敵。現在,如果分散,你我就勢難控制。如果下面紛紛變節,到那時,我們這些光桿司令,欲哭無淚,就悔之晚矣。所以,三思之下,還是集中的好。這樣,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說個笑話,如一旦不能戰則降時,也多點本錢呀!”

林崇美看看扭不過司令的固執,只好委曲求全,另懷異志地說:“我們來個折中辦法,你帶一部分人集中,我在外圍分散活動。這樣,共軍若來,也好有個呼應。”

李雄想了想說:“不過,你可不能過於分散,只可在此附近活動。而且,現在不能行動,需等一等,待我們設法搞到共軍的真實情報,瞭解到共軍的軍事部署,才好一致行動!”

林崇美勉強贊同地說:“就按司令的意圖辦吧。不過,現在有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必須及時處理。”

李雄已過足了煙癮,側著頭問道:“什麼問題?”

林崇美說:“適才進來時,見有許多家屬,鬼鬼祟祟,上了山來,這中間恐怕大有文章……”說到這裡,他的眼前,立刻浮現起適才所遇見的情景。

原來,在李雄回屋後不久,山頂上出現了一片新的混亂:土匪家屬們一個個都上了山,妻子找丈夫,父母找兒子,有的拉,有的勸,有的鬧,有的哭,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很快就被這巨大的浪潮衝擊得四分五裂,混亂不堪了。於是,各種各樣的訊息就帶著無形的翅膀傳佈開來:“投降寬大,捉住必殺!”“解放軍來了幾十萬,每個山上都要駐兵了!”“散了吧,連煙也吃不上,吃好的是他們長官,吃醜的是我們小兵!”“美國幫助,幫助個屌卵!眼看完蛋了,還跟他們做官的去送死!”“回家去吧,快分田了!”匪徒們的心動盪起來了,有些膽大的已經悄悄地隨著親人溜下了山……

李雄聽了林崇美的敘述後,勃然大怒道:“這還了得!老子來它個殺!殺!殺!”說著,他已從床上跳下,伸手抓起手杖,就要出去看個明白。而林崇美卻仍坐著不動,用眼望著他,明顯地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氣。他認為這不比村幹部民兵的家屬,而是自己人,應該用對待自己人的辦法去對待;不然,那將會帶來難以估計的後果。

正在這時,一聲“報告”,黃自心慌慌張張地推門跑了進來。他一進屋,就氣吁吁地說:“外面來了很多家屬,莫大橋的老婆桂花也來了。”

“莫大橋是做什麼的?”李雄追問道。

“是過去莫家山的民兵,打區政府時投過來的。”黃自心小心謹慎地回答著。

李雄一聽,不禁把手杖一舉,幾乎要打人似的,大叫一聲:“給我把莫大橋拉出去殺了!”這一聲喊叫,不僅驚動全屋的人,連在外面洗衣服的一個小土匪也驚呆了。他抬起頭來,向裡面望望,立刻把衣服往繩上一搭,回頭向外跑去。這人叫黃大鳳,是和大橋一起被騙當土匪的。

屋子裡,黃自心略一遲疑,回答一聲“是”,回頭就走。林崇美卻把手一招,攔住他說:“不行,那樣將會出現重大的混亂。去!你把大橋和桂花都喊進來,我們好好盤問她一番,如果說了實話,對我們會大有好處的。要不然,我們再偷偷地把他們兩人從後山丟下去也不遲。司令,你看這樣好嗎?”

李雄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就忙點頭答道:“好!快去!”黃自心立刻拔腿就跑。

原來,桂花頭天夜裡,摸著黑路,爬山過嶺,按照大橋過去給她講過的線索,尋蹤追跡,直到次日下午才摸到了龍頭山。

桂花一上山,就被一個崗哨當頭攔住,喝問:“幹什麼的?”她忙停下來說:“找莫大橋的,你看到他了嗎?”站崗的土匪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認識這個人,他在哪一部分?”桂花說:“在直屬營。”站崗的土匪隨向山上一指說:“往上走。”

桂花一邊向前走,一邊暗自盤算:土匪窩已經找到了,不知能不能會上大橋?懷中這一批傳單又怎麼散出去呢?忽然她抿嘴一笑,計上心來,伸手向懷內一摸,掏出幾張傳單,轉身又走回那個放哨的土匪面前說:“大哥,你識字嗎?”那傢伙有點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桂花就上去伸手遞過傳單說:“請你看看,這些紅紅綠綠的紙上印的是些什麼?是不是你們丟掉的什麼公文?”那傢伙接過一看,像觸著一團火,連忙丟在地上,囁囁嚅嚅地說:“共產黨的傳單!你……”他嚇得臉色都灰了。桂花也忙假裝吃驚地說:“我剛剛在山下邊撿的。那是共產黨的傳單?快,還不快拾起來撕掉?”那個土匪卻把手一擺說:“快去!快去!”桂花裝著無可奈何的樣子走了,心裡禁不住好笑。

又走不遠,見那裡亂哄哄地圍著一堆,原來是一群土匪在打紙牌。桂花就又故意地拿出幾張傳單放在手上,問他們道:“直屬營在這裡嗎?”那些匪徒們一見來了一個女人,就停下打牌,七嘴八舌地問開了:“你找誰?”“手中拿的什麼?”“哪裡來的?”桂花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說:“我是莫大橋家裡的人,來找他要點吃的。這是剛才在山下拾來的,你們哪個識字的看一下,有用的東西可不能亂丟呀?”匪徒們上前搶過傳單,一人一張地看了起來。其中有個匪徒,正想進一步盤問她,一抬頭見大橋來了,就嬉皮笑臉地說:“莫大橋,快來看看,這是什麼人?”

桂花抬頭一看,果然是大橋從一邊跑了上來,就忙迎上前去,拉住大橋說:“走吧,我有話跟你說。”轉眼之間,他們已遠遠地躲開了那一群土匪,向一個僻靜的山邊跑去。為了不讓人發現,桂花假裝抓癢,把手伸到褲腰裡,使剩下的傳單,一張張地從她那寬大的褲腿中,順著腳跟,散落在草間小徑上。大橋只顧向前觀察著合適的談話地點,雖然緊挨著桂花走,也沒發現。

到了一個僻靜的松林內,兩人向一堆草叢中一坐,就低低竊竊地談了起來,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在暗中跟蹤。

原來,當大橋和桂花相見時,黃自心卻在不遠處看到了。他本來想上去問問桂花來做什麼,也好從中打聽一下外面的訊息。但他一見桂花和大橋那個親熱勁兒,就想稍微等待一下,等他們夫妻親熱夠了,再去找她也不遲。因此,他就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剛剛走了不遠,他忽然發現前面草叢中有一張張紅綠紙,撿起一看,原來是共產黨的傳單。他邊看邊想:哪來的呢?一定是上山的婦女們帶上來的。大橋和桂花剛剛從這裡走過,怎麼沒發現呢?啊!是了!這分明是桂花搞的鬼!想到這裡,心中禁不住害怕起來。他想要是黃四保知道了桂花帶來的傳單,一定會立刻把她碎屍萬段的,弄不好還會連累自己。忽然,他腦子裡浮上一個念頭:要是我立即捉住桂花,綁到黃四保面前,也許可以得到幾聲誇獎吧?或許還可以立功升官吧?然而他回頭一想,又覺得得不償失,何苦要去當面與她過不去呢?誰知道這黑道走得長不長?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絕!最後他想,還是把事情打個折扣,報告司令,既不受累,又可請功,還不得罪人,這不是“三全其美”嗎!想罷,他匆匆忙忙地跑去報告。

哪知正當黃自心向李雄和林崇美報告的時候,黃大鳳早已飛奔出去,在松林裡找到大橋與桂花,把情況告訴了他們後,說:“你們快跑吧!他們快要來抓人了!”

桂花和大橋一聽,都著了急,桂花說:“我們快走吧!”

大橋很感激大鳳,怕他受累,也拉著大鳳的手說:“走吧!我們一起下山,離開這魔窟!”

大鳳焦急地說:“莫管我!你們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等下黃自心來了我來應付他。”

桂花無限感激地對大鳳說:“大鳳,一有機會就跑回去吧!我已與徐同志講好了,你們回去什麼事也沒有。”

大鳳點點頭說:“好,你們快走吧,黃自心來了!”

大橋忙拉著桂花,順著松樹林,向山下跑去,大鳳把槍一提,晃悠悠地在後面走著,故意把兩者的距離拉長。

黃自心一口氣跑到了松林,不見大橋夫婦,正四下觀望,只見那茂密的樹林裡,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晃動,仔細一看,原來是黃大鳳在向山下跑去。他正想喊一聲,只聽見前面“砰”地響了一槍。他正驚疑不定,忽見大鳳已回過頭來,吃力地往回攀登著陡峭的山坡。等了許久,大鳳才爬到面前,氣喘吁吁地說:“報告連長!不好了!”

“出了什麼事?”黃自心忙問。

黃大鳳又往上爬了兩步,喘了幾口氣,擦了擦汗,才開口說:“剛才我看到大橋和桂花在這裡談話,就想上去詢問一下外面的情況,哪知他們不等我走近,就拼命地往山下跑。我就喊他們停住,越喊,他們走得越快。我知道他們要逃跑,想去抓住他們,誰知怎麼也追不上,我就發狠給他們一槍,可沒打中,一下就不見他們了。”

黃自心望望那陡峭的山坡上茫茫的參天古樹,量也無法追回了,就對大鳳說:“走吧,我們去向司令報告。”

他們回頭走不多遠,就碰到林崇美和黃四保、秦暗等人,林崇美問清了情由後,就對大鳳說:“去,你把情況報告李司令去!”大鳳趕快跑了。林崇美瞧瞧附近無人,就招呼黃四保和秦暗、黃自心四個人在一起,低聲地說:“李雄已經老昏了,一定要與解放軍見個高低,只能自討苦吃,我們且不管他。你們趕快通知我們所有在山上的人,在天黑後下山,在附近的無底巖前集合;在山下的,排長以上的軍官,也一律在天黑後趕到那裡。我們今天夜裡就開始分散活動。嘿嘿,這樣就可以使共產黨防不及防,打不勝打。”說罷,狡猾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