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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前進

徐翠從縣委會回來,剛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不覺愣住了:只見石屏躺在床上傷心地啜泣著。她莫名其妙地問道:“跟誰吵架了?”石屏霍地坐了起來,含著淚水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了徐翠一陣,然後又把頭一倒,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徐翠不由地著急道:“什麼人得罪了你,只管講呀,這樣哭哭啼啼幹什麼?”石屏抬起頭來,用手帕擦了一下眼淚說:“我聽說區長負了傷,忍不住就哭……哭了。”

徐翠拉著她的手,撫摸著她的頭髮,用著緩慢、溫柔的口氣說:“石屏,你已經十七歲了,經過一年多的對敵鬥爭的考驗,已經不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了,你是全區一百三十七名團員的領導者了,怎麼還能這樣脆弱呢?好妹妹!我們應該進一步做好工作才對。”

石屏止住了啜泣,望著徐翠說:“徐翠姐,王區長實在太好了,你說我們能離開他嗎?”

“能!為什麼不能呢?”一會,她又說,“以後傷好了,不是還會回來嗎?到那時,我們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你不難過嗎?”石屏天真地問。

“難過,誰不難過呢?不過,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難過,也不是眼淚,難過和眼淚並不能換來敵人的滅亡。我們要擦乾眼淚,把工作做得更好,這樣才能對得起受傷的王區長!”徐翠說著,說著,不由地提高了聲音,激動得臉孔都漲紅了。

徐翠這一說,使石屏記得有一次,她經不起別人的批評,偷偷地哭時,被王群看見了也是這樣說的。當時她曾經保證,永遠不再哭。的確,這半年來她忍住了好多次眼淚,變得堅強了。可是不知怎的,聽說王群為抓林崇美受了傷,眼睛一酸,眼淚就又來了……嗨,這樣脆弱怎麼行?想到這裡,她陡然站起來,嚴肅地說:“好,我不哭!我們開始新的工作吧!”接著,用手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

徐翠望著石屏,滿意地說:“這樣才像個青年團員呢!好吧,你去黃幹那裡一下,他會告訴你要做些什麼事。後天的區村幹部會照常進行,由黃幹掌握,縣委已決定他擔任副區長了。”

石屏回答說:“好,我就去!”說罷,立即走了出去。

徐翠回頭走進了王群房裡,點起了燈,她一眼看到擺在桌上的一堆材料與王群剛剛開了一個頭的大會工作報告,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從頭看起來。當她看到王群在材料上批的意見時,使她不由地對王群產生更多的敬意。王群簡直像老師對待小學生的作業似的,在每一份報告上,都圈圈點點,劃了紅線,而且有詳細的批閱意見,寫明他對報告的看法。哪怕是一些微小的細節,也不放過。她逐頁逐句地咀嚼著這些意見,覺得受到很大的啟發。

這一夜,王群住過的那間房中的燈,一直亮到大天光。石屏三次勸徐翠去睡,她都不答應。黃幹房中的燈也通宵未熄。直到朝陽普照了大地,燈火變成了一顆紅棗時,徐翠才吹滅了燈。但她並沒有睡覺,卻用涼水擦了擦臉,抖擻一下疲憊的身子,又開始按著王群已經寫好的提綱,繼續寫下去。

九點鐘,大家都吃早飯了。石屏推開王群的房門叫:“徐翠姐,歇歇吧,吃飯了。”徐翠頭也不回,動著沙沙發響的筆,應了一聲:“好,你先吃。”不一會,鐘聲響了,石屏和大家又來喊徐翠吃飯,徐翠還是沒有停筆。石屏索性把飯送了來,徐翠接過去放在一邊,說聲:“謝謝你!”仍然繼續寫下去。直到飯涼了,菜冷了,老胡來要碗,她才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吃完飯,徐翠又繼續寫報告。寫著寫著,胳膊疼了,腦子昏了,她就放下筆,站起來用冷水擦擦臉,活動一下四肢,再坐下來。直到下午四點鐘,徐翠把寫好的報告稿進行最後一次校閱時,才覺得一陣睡意衝上了頭。她實在太疲倦了,不由自主地向桌上一趴,就睡著了。一會,石屏和黃幹進來叫吃晚飯,一看徐翠睡了,就給她蓋上棉衣,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因為來開會的人太多,原來佈置好的會場坐不下,就臨時決定改到小學禮堂裡。天已經黑下來了,會場上點起了大汽燈,十分熱鬧。黃幹招呼幹部們坐下,談了一會,時鐘敲了七下,開會的時間快到了,黃幹才叫石屏去把徐翠叫醒。

徐翠這時候正做著一個有趣的夢:她夢見王群醫好傷回區來了,腿沒有殘廢,人還是那樣熱情、充滿活力。正當全區的幹部開歡迎會,她做講話的時候,外面突然響了一槍。她驀然一驚,醒了過來,原來是石屏劃火柴的響聲。她猛然醒悟到已經是夜晚了,忙問:“幾點鐘?”石屏回答說:“七點了。”她陡然站起來,把報告稿子一拿,說:“走,開會去!”石屏笑著說:“你還沒吃晚飯呢!”徐翠回答說:“不餓!”於是,兩個人熄了燈,就走了出來。

會議開始了,黃乾站起來,高聲地說:“同志們!我們現在歡迎徐區長做報告!”一陣掌聲蓋過會場。徐翠靠緊了桌子,微笑地向大家招一招手。等掌聲一停,她就開始做報告。

徐翠的報告,進行了三個鐘頭。報告中,總結了二區一年多來的剿匪工作,分析了目前國內外形勢,指出美帝在朝鮮發動了侵略戰爭,並日夜覬覦我們新成立的人民共和國;國內雖然比較嚴重地打擊了階級敵人的破壞活動,但他們決不甘心於死亡,一定會尋找機會向我們進攻,所以國內外的階級鬥爭仍然是十分緊張、激烈的。最後,她要求大家一方面要將正在鋪開的土地改革工作做好,另一方面還必須開展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運動,動員青年們去參軍。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在剿匪中流血犧牲的軍民。

會議開到深夜十一點,三百多顆心,從她的報告裡看到了方向,得到了鼓舞,也獲得了具體工作的方法和步驟。

第二天,徐翠又參加了小組會。她發現那些粗衣土服的農民變了,他們變得那樣熱情高漲,幹勁十足。上級交下的參軍數字一下就突破了。這個說:“我保證,我們村裡的擴軍任務三天完成!”那個說:“我保證動員十名青年參軍!”這個說:“我一定送我兒子去打美國鬼!”那個說:“我一定動員我的丈夫報第一名!”黃山村的幹部,圍在黃容的身邊,一商量,向全區發起了挑戰:保證超額完成參軍數目十五名。而且要做到三通:本人通,父母通,全家通。屋子裡響起一陣春雷似的掌聲,全區三十多個行政村立即捲入了動員青年參軍的熱潮。

下午,徐翠正準備去做大會總結,徐平來了。徐翠立即把他迎到王群屋裡,把大會情況向他作了簡單彙報。徐平聽後,特別強調了一下挖地下軍和槍支的問題。這一說,徐翠才忽然想起,王群交給她的“地下軍名冊”還裝在口袋裡。因為這兩天她實在太忙,竟把這件大事忘了。她忙一邊掏口袋,一邊抱怨自己說:“我真該死,把這樣大的事忘記了,虧得徐政委來提醒我。你看,這是從林崇美身上搜出來的名冊。”說著,就把那個小本本開啟,放在徐平面前。

當他們開啟第一頁時,就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上面寫著這樣一行小字:“黃維心地下室:機槍二十挺,步槍兩百支。”翻閱下去,大部分的地下軍頭目,凡是徐翠知道的都已被鎮壓了。不少村子上的地下軍名單旁,都注有埋藏槍支的數目,不過都是三支五支的,而且沒有註明埋藏的具體地方。

翻了一遍後,徐平很高興。他對徐翠說:“這份名單給我們很多啟發。這說明階級敵人還不甘心失敗,妄圖東山再起。我們必須繼續提高警惕,把禍根徹底挖掉。”徐翠又將她的總結稿攤在桌上,徵求徐平的意見,並且表示,要在大會上強調一下這個工作。徐平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時,小黃來喊開會了,徐平說一聲:“好吧!”就站起來同徐翠一起去參加大會。

大會結束後的第二天,徐翠一早就趕往莫家山。一路上,看著青蔥的早稻秧苗,上面披著一層晶瑩的露珠,顯得特別嬌嫩可愛。許多農民,有的荷耙,有的擔肥料,歌聲、笑語隨著早晨的清爽空氣在田野上飛騰。這使徐翠心中產生一種說不出的高興。

一翻過兩座早已走熟了的山坡,就是莫家山的田地了。田裡人不多,到處飄揚著紅紅綠綠的三角小旗,上面寫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是我們的大恩人!”“這塊田是我們的了!”“土地還老家!”等字樣。徐翠心想,農村的面貌變得多快啊!看,農民哪裡有一點愁眉苦臉的樣兒呢?沒有了,他們揚眉吐氣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王群,她想,如果他也看到這種情景,該是怎樣地高興啊!

徐翠走進了莫家山村,一眼看見一家堂屋的門敞開著,裡面有一個身體結實、健壯的中年婦女,抱了個兩歲左右的小孩,面對後牆站著。牆上,貼著毛主席的彩色畫像,兩邊有一副紅紙對聯,上聯寫:“翻身全家共產黨”,下聯寫:“分田不忘毛主席”。小孩用手一上一下地擱在自己的前額上,說著:“毛主席!”“敬個禮!”農婦不住地鼓勵著,“再給毛主席敬個禮!”“再給毛主席敬個禮!”她的思想感情是這樣集中,這樣虔誠,甚至連徐翠悄悄地走到她的背後,也不曉得。這情景把徐翠看呆了,好久好久兩個人竟沒有打招呼。直到小孩敬完了禮,要掙扎著下地時,女主人才回過頭,看見了徐翠,忙眉開眼笑地招呼說:“把我嚇了一跳,我當是哪個,原來是徐同志來了,坐坐吧!”說著,忙去搬椅子。徐翠搶著把一張漆得油亮亮的椅子拉在一旁坐下,隨手把槍放在背後,用毛巾抹了一把汗津津的前額說:“在家沒事?”農婦忙說:“怎麼沒事?我們剛分得了田地,忙著哩。他阿爸一早就下地了,我把孩子哄睡了也得趕緊去。嘻嘻!”

一提起土地改革,徐翠便不由地掃視了屋子裡的擺設。只見處處與土地改革前大不相同了,後牆上多了毛主席像,地下多了一個大缸,靠牆邊放著一個精緻的梳妝檯,還有放在盆架上的大皮箱……。看著這些東西,徐翠邊接過女主人端來的茶,邊問道:“伯孃!你這屋子裡比我去年來時充實多了!分的東西夠用了吧?”

“夠的!”女主人笑了起來。因為她想起了在去年土匪暴動時,這個年輕姑娘到村上時,誰也不敢理她,怕土匪知道了會被殺害;現在,卻變得一家人似的親熱,算一算還不到一年光景,世道變得多快呀!

徐翠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就喝了一口茶說:“你還記得去年我初來的時候嗎?”女主人毫不掩飾地說:“記得。那時誰想到會有今天呀!大家都不相信你們會這麼快就把土匪消滅。當時,你們一到村上,大家都想躲開,躲不了時,裝著什麼也不知道,嘻嘻嘻……”

徐翠故意問一句:“現在怕不怕呀?”

“不怕了!現在還怕個鬼!這些土匪都進陰曹地府了。”

“不是還有放回來的投誠土匪嗎!”徐翠又追問了一句。

主人頓時興高采烈起來,她用手指划著說:“那也不怕,地主呀!投誠土匪呀!我們管得可嚴啦!白天出去幹活,他們得向農會報告,還有我們婦女會、兒童團、民兵,大家一起監視著。有一天,地主婆陳玉芬同我們去砍柴,我們砍了百多斤,她只砍四五十斤,兒童團就不依她,她趕緊承認了錯誤,第二天就不敢少砍了。夜裡,有民兵放哨,連門也不准她出,看她還怎麼搞鬼!”

徐翠滿意地說:“對!這樣很好,翻了身還是要時時注意防止敵人的破壞活動!”

這時候,黃容走進屋來,對徐翠說:“原來你在這裡,我們在村口望了你半天呢,以為你不來了。走吧,去我家,研究一下工作。”說著,笑嘻嘻地望著徐翠。徐翠細看著她,覺得她比以前年輕多了,紅光滿臉的,一些淺細的皺紋反倒增加了她的美麗。兩人又閒話了一陣,告別主人走了。

半路上徐翠問起莫家山村挖“地下軍”和暗藏槍支的情況,黃容就從頭到尾,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把個徐翠聽得眉飛色舞,她心裡感到欣慰:敵人的根子終於挖出來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