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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33節

何梓明只看著前路,沒有接話。車內又陷入了寧靜。

依依把緊繃的身子縮了縮,想找到一個放鬆的狀態,突然聽到他的暗啞的聲音。

“我們私奔吧。”他沒有轉過頭來看她,像是在說要去牌坊街吃晚餐。

車內又陷入了沉默,何梓明追著快要落下的夕陽緊緊踩著油門,車子在路面上飛奔,他亢奮起來,眼中熬出狂熱的光。

“我們就沿著這條路一直開,開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等過一段時間風聲鬆了,我就去把你媽媽和妹妹接過去。路線我會計劃的很周密,劉清仁不會找到我們,何家人也找不到。你喜歡什麼地方,以後我們再繼續搬家,也可以去香港或者南洋,銀行裡的存款明後天我就都提出來換成黃金和袁大頭。我們都改個名字,辦新的證件會有些麻煩,不過我認識人有路子,然後我們就登記結婚。”

他轉過頭來看身邊的依依,只見她怔怔的看著前方,像是全然沒有聽到他的話,可是她的眼睛浮滿了水霧,她什麼都看不清,只能努力的不眨眼,只要閃動眼簾就會落下一串的淚珠。

“依依……”他右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灼熱的手心試圖把她捂熱。

這時突出從車底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車身驟然往右偏去,要往土路邊的大樹上撞去。何梓明迅速收回右手,兩手抓緊方向盤,把車身擰回到馬路上。車子往前扭曲了一段,終於停穩了下來。

何梓明下車檢視,面色沉重的回到車上。

“車胎爆了。”他手抵著眉心,壓抑的說。土路上尖銳的石頭扎爆了車胎,而這款車上並沒有備胎。

依依靠在座椅內蜷著身子,突然笑了起來。

“所以別再說傻話了。”被水光洗過的清澈的眼眸展露出輕鬆的神色,“不可能的,這就是命吧。”

“可是我不甘心!”何梓明狂熱的抓著她的手腕,“我不會認命的!”

“好。”依依凝目望著他的眼睛,從容的說,“你把上海地址和電話留給我,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會去找你。”

“真的?”他紅著眼吐出這兩個字。

“世事難料,都有可能的。祝你大鴻展翅,過上你想要過的生活。”她真誠的說,“在有能力改變一切之前,別再回來了。”

“好。”他艱難的吐出這個字,他知道她是個多麼堅定的女人,她不會改變初衷,他沒有辦法改變她,也沒有辦法幫到她,既然現在自己沒有真正的能力改變,一切的糾纏都不過是無能的矯情。

何梓明冷靜下來,眉眼深沉,在自己的心上刻了字,不再說無謂無能的話。他下車檢查了車子的狀況,現在無法再開回城去,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在這荒郊野嶺的無法禦寒過夜,要去到附近的村子裡,但他估算了一下最近的村莊也有十里路,天黑後山路更是難走,依依怕是走不了。

正在猶豫的時候,有一個騎馬的鄉下年輕人從車前路過,何梓明忙叫住了他。這個人是在附近村子裡的人,家裡養了馬,平時在鎮上住,今天正好騎馬去鎮子裡。

何梓明給了他十五塊大洋,買下他的馬,另外讓他去城裡找車行的人來換輪胎。年輕人得到這筆錢非常歡喜,把韁繩交給何梓明,一遍撫摸馬頭,一邊跟馬兒說著話安撫它。這是家養幹活的馬,個子不高,但力氣大,性情溫順,載兩個人沒問題。他很熱情的說可以去他家住,給何梓明詳細介紹了去他們村子的路線和家裡位置,然後連夜步行去城裡找人了。

何梓明從後備箱拿出了一件他的外套給依依罩上,“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去他家住一晚,等明天車修好了……”他黯然,車修好了他就該走了。

依依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只是對這匹馬感興趣,“我小時候就想學騎馬,那時候我爸爸就總說要我大一點再教我。”她嘆道,“所以我從來沒有騎過。”

“我教你。”他脫口而出。

“嗯,以後吧,今天天已經黑了,路也不好。”她的手撫摸著溫順的馬頸。

何梓明心裡默記下了這話,“嗯,我先載你去村裡。”他把她託舉上馬,然後蹬踏馬鞍靠坐在了她的身後。

“抓住這個,小心點。”他低頭叮囑她,呼吸打在她的後頸上。

她的脖子下意識的縮了縮,躲過了他灼熱的氣息,只是天黑看不出她從頸到耳根都漸漸變粉。

他說完長腿用力一蹬,就騎著這匹半道改了使命的土馬上路了。

天色越發黑沉,山路崎嶇,馬兒走道顛簸的厲害,何梓明不敢駕馬疾走,他兩臂環住她,把她控制在懷抱裡,漸漸的她身體放鬆下來,軟軟的靠在他的身上,像普通的年輕戀人那樣,相依相偎。何梓明在幽暗的山路騎馬前行,感到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苦澀的一段路程。

走了快兩個小時,終於到了那個村子,養馬年輕人的家很好找,村口進去刷著白牆的房子,有一個大院子,是村裡的富裕人家。何梓明跟他家中的父母說明了緣由,鄉下人很熱情,立刻招待他們進了屋。

何梓明並不想節外生枝,不要與這家人有更多接觸,給了家主一塊錢,要一個單獨的房間過夜。這家人房子大人口少,有好幾間空房,他們不想與這家人住在一處,就選了院子外一間獨立的瓦房。這家的婆娘歡喜的給他們熱了飯菜,重新打掃了瓦房,換了新曬的床褥,送進去了熱水暖壺。

今天一路奔波,依依已經疲憊不已,吃了一碗粥和豬血湯,就去水房兌了桶熱水擦洗了身子,回了房,見何梓明正舉著豆油燈在檢查屋內的清潔。

“鄉下容易不乾淨,不過這家人還好,我看被褥還算新。”他站起身來解釋道。

“嗯,其實這裡還蠻好的,起碼是被太陽曬著的松木味。”她脫了外襖,坐在床邊,昏黃的豆油燈照的影影綽綽,她伸手摸著印著俗氣大朵牡丹的被褥,笑笑,“不比我們在北京飯店住的差。”

何梓明想到北京飯店的時光已是恍若隔世,他勉強扯了一下嘴角,“你累了,先躺下休息吧。”然後他出去掩上門去水房沖洗。

等他回屋,看到依依已經和衣而睡,裹被子裡睜眼發呆,見他回身掩上了門,猶豫的站在門口。

“夜裡涼,到被子裡來睡吧。”她探起身來說完往木板床裡面縮了縮,空出了一些地方來。

何梓明停滯了一刻,沉默的走近床前,拉開棉被一角,鑽進了被子裡。

依依躺在裡面,沒有再說話,她已經闔上了眼,安靜的睡著。他在被子裡距她兩掌的距離,從棉被裡能感覺到她身上傳過來的盈盈的溫暖的氣息。

他想起在北京飯店的那一夜,他酒後先睡到了床上,沐浴後的依依不管不顧的也進了同一床被褥,他一夜心緒起伏,恨她的不自重,氣惱自己的心猿意馬,那漫長的一夜他未敢動身,也未能成眠。

何梓明輕嘲自己當初的傲慢和傻氣,只會說那些刺傷她的話,賭那些幼稚可笑的氣,如果那時就早早的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及早的愛護她,抓住她,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心念一起,他的手掌順從自己的心意攀爬,觸到溫軟的手臂,從細膩的肌膚劃過,指尖過電般的輕顫。

她像是睡著了,臉偏向另一邊,平緩的呼吸著,沒有動。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根根的壓入她的指縫,攏起手掌,他感到她的手指輕微的掙扎了片刻,就放棄的縱容了他的掌控。

第52章

在無人的月夜,厚實的棉被裡,十指交纏,微溼的手心印在一起,印在他的心口又甜又澀。

何梓明偏過頭來,黑暗中看她臉龐的輪廓,美的不真實,從遙不可及的星河落到他的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