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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53節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也已經兩個月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今天去道了個別。”

“那就好,明早我們去蘇州,我已經推掉了所有的應酬了。”他給她倒上暖水袋,捂在她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依依緊緊抓著暖水袋低頭不語。他看出了她的異常,捧起她的臉,“怎麼了?”

她想到下午傅先生說的話和昨晚她無意看到他的信件的資訊是相悖的,回來的路上她都在想這個問題,到底哪邊的資訊才是準確的,劉宗望到底是去了山海關備戰還是來上海和談。

“今天我去跟傅先生辭行了。”她說。

何梓明立刻警惕起來,“你單獨見的他?”

“不是,就是徐廠長帶我去的。”

“你不要跟他有接觸,傅先生並不像表面這麼翩翩君子。”他深沉的說。

“怎麼說?”

“這三年我跟他打交道甚深,從一開始在他手下管理德國機器工廠,到後來推舉我去做華商紗布交易所的理事,從表面看他是我的伯樂,我才一步步發的家,實際上他陰的很,是想利用我做白手套,他在上海灘有名有望多年了,暴露出來會影響名譽的事情他已經不會親自插手,但是上海灘盤根錯節的關係不是說停就停的,需要有人幫他漂亮的代持和解決問題。而我是穎城大家的少爺,有經驗又有野心,不像那些窮苦出身的草莽,要不就太狠不好控制,要不就上不得檯面,也不像那些留洋回來的公子哥養尊處優不諳經營,而且還跟他太太的外甥女定了婚,各方面都是個好幫襯。”

“所以那兩年你幫他處理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

何梓明聳肩笑笑,“白手起家的故事很好聽,可是哪有那麼清清白白就能發家,只是透過他,有的關係我就納為己用,比如青幫的張老闆,警察署的司長探長,英租界法租界的領事,黑的白的,能用的上的關係越多,能賺的錢越快。”

“那你現在還在幫他做事嗎?”依依蹙眉問道。

“一年前就沒有了,只是廠裡和其他的一些生意還有往來,起因是我發現他跟日本人關係甚密,他表面聯合工商界聲討反對日貨傾銷,實際他暗中替日本人辦事,日本傾銷政策裡撈到好處最多的人就是他,日本人是他當年發家最大的金主。”

“完全沒有想到傅先生表面如此堂皇的民族企業家資本家,實際是賣國賊。”依依憤然,她的父親就是因為被牽扯進日本二十一條而被構陷成賣國賊的罵名而慘死,她對於親日賣國賊異常敏感。

“我之前也沒想到,我雖然做些不那麼光明正大的生意,但是也不至於替人賣國,發覺之後就漸漸與他分道揚鑣,他本來打算讓我做個十年八年的白手套,沒想到我獨立發家的這麼快,所以現在很忌憚我,因為我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不過大家都是生意人,我與他並無實質的矛盾,沒有侵犯到彼此的利益,都還是和氣生財,就如他應該看出了我同你的關係,但是他也不會直接表露出來。”

依依想到幾次見到傅先生,他的笑容和眼神,不由的後背生涼。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些生意上的髒事,我知道你不想知道的太多,我也不想讓你增加無謂的煩惱,你本來也不需要跟這些人打交道的。”何梓明輕撫她的烏髮,“我只想每天讓你開心。”

依依默然,她思忖著今天下午傅先生跟她說的那些話,要不要告訴何梓明。

“你為什麼會主動去找他,你向來不愛增加麻煩的?”何梓明看出她的不對勁,疑惑的問。

“昨天你阿爸打電話來了。”她抬眸望向他,終於說出來,“他收購武漢工廠出了大麻煩,是你牽頭的,現在又找不到你人,想問問傅先生關於代工廠的事情。”

“你就聽他的話去找傅先生了?”何梓明的聲音冷淡了下來。

依依搖搖頭,“不是,只是確實已經快到歸期了,我想順便問一下好應付你阿爸。”

“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他冷峻的面孔舒緩了下來,“你不用再接他的電話,我會應付的。”

依依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她心中的答案,一時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她黯然:“可是他畢竟還是你的父親。”

“可是他也是你名義上的丈夫。”柔和的燈光下何梓明臉上的線條分明的近乎殘酷,“他在身份上佔有你三年了,還欺負了你。”

“不要因為我……我不想你這樣……”

依依感到無力的痛苦。

“難道你還留戀他?他做了你三年丈夫,難道也有了感情?”他的手搭在她撫著暖水袋的手背上,沒有用力,聲音也很平和,可是她只覺得冷。

依依腰背挺直,嘴角微扯,許久沒有再說話。

“我不該說這種話,對不起。”何梓明把僵硬的她攬入懷裡,溫柔繾眷的親吻著她的鼻尖臉頰,“這三年多在人前我不得不叫你六媽,那種絕望和痛苦……”

依依痛苦而疲憊的闔上眼,“我不想管你的事情,我不能理解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為什麼彼此能如此的狠心和殘忍的對待血親,就像你不能理解我跟我父親的感情,我為什麼要不惜一切也要為他正名復仇,不可能放棄。”

“嗯,因為你從小有愛你的父母,有相信相愛的姐妹,所以後來被世界那麼惡意的對待,你都還可以以善意對待其他人,而我,從始至終只有你。”他深邃的眼透出孤注一擲的狂熱,“沒有了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偏執和狂熱讓依依激盪又難過,她抬手撫著他的腦袋,在她面前他是如此的溫順和討好,如同怕被拋棄的流浪狗,她心疼他的脆弱,又害怕他背後的殘酷。她心裡很亂,有很多她不願意去深思的事情,就像手上的白玉戒指,出現了她不願見到的豁口,她想藏在指縫中,好像只要不敲到這個豁口就還是塊完整的美玉,就不會破碎一樣。

她無法安慰他,也無法為他停留,只能抱著虧欠和糾結與他相擁在一起,溫柔的輕撫他的腦袋。

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混亂,他沒有再逼她,轉移了話題。

“你還有親妹妹,你一直照顧她,保護她,能被你無條件的愛著,我很嫉妒她。”他在她耳邊嘆道,“你妹妹去美國留學的事情,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不過現在海上有瘟疫傳播,怕船上危險,等過兩三個月再出發吧。”

“嗯。”依依的下巴抵著他的肩頭,之前她把妹妹安排到了廣州上中學,來了上海之後何梓明問起,他說可以讓她去美國讀書,就交給他安排了。“以後可能要請你多多照顧她了。”

摟住她腰背的手臂明顯一緊,箍得她喘不過氣來,“為了你妹妹,你也要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我會很謹慎的。”

“餓了吧,想吃什麼?”他柔聲問。

“不想出去吃了,就想我們倆安靜的待在家裡。”她悶聲說。

“好,那我們不出去,我叫人送過來。”他親親她的發頂,“晚上我們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去蘇州。”

“可是……”依依遲疑,可是她無法在這個時候再去討論劉宗望來上海和談的事情。

“沒有可是,我們都沒有單獨旅行過,去換衣服吧。”他不捨的放開她。

依依心裡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不能錯失劉宗望來上海的好機會,哪怕是錯的訊息。他們不可能有蘇州之行了。但是她現在不忍心說,只是勉強笑笑,就拎著大衣上了二樓何梓明的套間。

二樓是一層通透的帶有法式陽臺的臥室,裡面有一間書房和衣帽間,平日何梓明正常時間回家,依依都會在他這裡過夜。依依走進衣帽間,把衣服掛了起來。她沒有整理過他的衣物,女傭會日常打掃收拾,而且何梓明自己就是一個愛整齊,隨拿隨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