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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陳奇自白書

本來以為從此之後,失眠症再也不會困擾我,誰知道自從去年祖母去世後,它又捲土重來。又跟很多年前一樣,每到晚上我便無法入睡,方智聞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我嗤之以鼻,在我看來,求助別人開啟自己的內心,不僅是一種懦弱的行為,也相當愚蠢。我想失眠症之所以會在我的人生裡重現,可能跟我太過孤獨有關。事實上,愛熱鬧的祖母去世之後,家裡一下子沉寂下來,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方智聞建議我早點跟小青結婚。

“你的問題就是太寂寞了,有個女人做伴就好了。”方智聞到處勸人結婚,一旦有人聽了他的勸,他又反過來笑對方傻,我很瞭解他。

小青是我的女朋友,當時我們已經交往一年多,卻還沒有實質性的肌膚之親,這讓我不免感到有點遺憾。我知道小青並非一個害羞保守的人,她只是不想盲目付出,她曾經不止一次跟我說,“男女交往,最後吃虧的總是女人。”所以她做事很謹慎,從不越軌,偶爾也會給我些小誘惑,但隨後又會把我推得很遠。祖母去世後,我曾暗示小青搬來跟我同住,但她沒有回應,我猜她對我們的關係也沒什麼把握,所以一直處在搖擺不定中。

我覺得小青對我的態度跟她的母親有很大關係。小青的母親是個精明的中年女人,有一雙凌厲的眼睛,聲音又尖又響。第一次見面,她就旁敲側擊地問我跟小青進展到哪一步,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隨後她又問起我的收入狀況,而最令我難堪的是,她總是詳裝關切地詢問我父母的死因。

我想小青可能曾跟她說起過我父母的事,所以她才會如此好奇。因為這件事,後來不管小青如何邀請,我都沒再去過她家,連她母親的生日我也缺席,這讓小青很不快。薔薇出現的時候,我們正在冷戰,我們幾乎有兩個多星期沒見面了,起因是兩件事,第一件是,有一次在街上走,我想拉她的手,她拒絕了我,第二件是,我身體不舒服,打電話讓她給我帶點吃的來,她不僅沒來,還在電話裡教育我,說我該學會獨立生活,她覺得我祖母把我寵壞了,對此,我不以為然。

薔薇來得很突然。

有一天半夜,我剛剛服下安眠藥,就聽到陽臺上有響動。我平時總喜歡開著陽臺的落地窗睡覺,雖然很多人都說這樣不安全,但是我卻覺得,睡覺時如果能聞到樓下的花香也是件非常愜意的事(我住二樓)。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那晚,我正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睡意的來臨,在迷迷糊糊中我聽到陽臺上有動靜,那時候藥力已經發揮作用了,我的腦袋昏沉沉的,很想睡過去,但理智告訴我,陽臺上有人。於是我勉強下床去探個究竟,卻不料剛走到陽臺,就差點被什麼東西絆倒,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女孩。

她坐在陽臺的地上,一看見我,馬上就站了起來。她看上去不超20歲,打扮得很樸素,黑色短夾克配牛仔褲,一頭烏黑的頭髮束在腦後。

我問她是誰。她神情有些慌亂,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也不打算拔腿逃跑。當時我懷疑她是個小偷,但看她手上沒有工具,又覺得不是。於是,我又問了一遍她是誰,可能是我的口氣很不耐煩,所以,她立刻承認她自己是小偷,還問我會不會把她捆起來。我並不相信她的話,我猜她可能是個離家出走的少女,但她怎麼會突然降臨在我家的陽臺上,我實在想不明白。

我對她說,如果她是小偷,可以從我家拿走一件東西,然後立刻走人。我的話讓她很吃驚,她愕然地看著我問道:“你不攔我?真的那麼大方?”

其實我只是太疲倦了,我不想跟她廢話。

但我的話並沒有趕走她,她遲疑了一下,突然笑起來,張狂地說:“我可沒說要走,現在出去,我會被抓住的。”她一邊說,一邊滿不在乎地脫下外套鋪在地板上,隨後很自然地席地而坐。“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只呆一會兒。”她很天真地說。

她穿著件寬鬆的花襯衫,從領口的縫隙處可以隱隱看見襯衫下面的一小片光滑的面板。我覺得她剛才脫去夾克時的那股爽快勁中包含著某種暗示,因為感到困惑,所以我就像錄影機倒帶那樣一遍遍在腦中重複她剛才的動作,漸漸的,一股燥熱不安的情緒在我的血液裡湧動起來,睡意漸漸散去,在這樣的夜晚,我禁不住用眼光審視起她的身材來。我發現,她的腿很長,衣服雖然土氣,但在昏黃的燈光下,她腰肢的輪廓卻很明顯。

她坐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板上,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我心不在焉地問她幾歲了,她說她19。我又問她,是不是不打算不走了。她大概以為我又在趕她走,她朝陽臺外面快速看了一眼,低聲哀求道:“我在這兒再呆一會兒,就一會兒,怎麼樣,收留我吧,我會報答你的。”

我感覺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在幽暗的燈光下,她的臉模模糊糊的,而她的聲音就像風中搖曳不定的燭火。“求求你了。”她輕聲說,又回頭朝窗外看了一眼,接著,她慢慢朝我爬過來,像在尋求保護,又像是想親近我——大概兩種都有,最後,她在我的沙發前停了下來。

其實我本來有很多問題要問她,我想她是誰?從哪兒來的?想幹什麼?但那一刻,嗅覺代替了其它感覺,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我猜她是攀著樓下的花牆爬上來的。

“好吧,我收留你,你怎麼報答我?”我微笑地看著她,隨後慢慢從沙發上下來,坐到地板上,她的身邊。

她盯著我的臉,許久沒有說話,我們相持了兩秒鐘,我正在想,也許我該坐回我的布藝沙發,她開口了。“你想要什麼?”她問道。

我不太喜歡她說話的口氣,但還是禁不住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很漂亮,是一種未經雕琢的美。雖然我已經很困,但我依然是個男人。

“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給嗎?”我問她。

她別過頭去,朝我祖母留下的博古架望去。我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而是在思考。這時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左臉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痕,剛剛她的臉隱沒在黑暗中,我沒看到。有人打過她?她幹過什麼?是逃出來的嗎?我心裡充滿了疑惑。

“喂……”我叫她。

她驀然轉過頭,臉上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如果,如果你讓我留下,我可以……我什麼都可以……”她沒再說下去,而是伸出了她的手,但當她的手碰到我的手時,她彷彿遭到電擊一般猛地往後一縮。接著,她似乎為自己的退縮感到羞愧,磨蹭了會兒,輕聲說道:“對不起,讓我想一想,我不是……”她沒說下去。但我的慾念已經漸漸褪去。

她的傷痕,她的話,她說話時的神情都讓我覺得她是遇到了難處,她不是隨便會跟人親熱的小太妹,我並不想乘人之危,於是我對她說,她可以暫時在我家裡休息,但在天亮之前,她必須離開。說完這些話,我就關上臺燈,兀自爬上了床,我真的很累,安眠藥正在發揮效用。

但大概是因為有陌生人在屋裡的緣故吧,我睡了僅一個小時就醒了過來。醒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視她是不是還在。她果然還在。她把黑色外套蓋在自己身上躺在沙發上打瞌睡,我一走近,她立刻睜開了眼睛,這時我發現她脖子上、手臂上各有兩道明顯的瘀傷。我相信曾經有人把她暴打過一頓。

我跟她打了個招呼,她勉強坐了起來,問我幾點了,我告訴她,半夜一點,她哦了一聲,聲音有氣無力的。看她的樣子像在生病,如果是我的朋友,我會勸她留下來再睡一會兒,但因為她來歷不明,又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所以我只能保持緘默。

她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套上黑夾克,然後伸手解開早已經散亂的馬尾巴辮子,一頭烏髮垂了下來。她的頭髮又長又密,像瀑布一樣飄散開來,頭髮裡飄來陣陣洗髮水的香氣,不知為什麼,這種氣味突然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以前她在家時常常洗頭,因而家裡總是瀰漫著一股洗髮水的香氣。

看她似乎準備走,我問她:“你精神不好,要不要吃點什麼?”我想起了冰箱裡的牛奶和我昨天從超市買來的冷凍小餛飩。

她看著我,笑了起來。她問我,我家有什麼吃的。

“牛奶、小餛飩、泡麵,還有牛腩便當。你想吃什麼?”我說完有點後悔,我擔心她會真的半夜三更讓我為她煮小餛飩,她只是個突然闖入我家的陌生人,我沒理由為她服務。但沒想到,她卻笑盈盈地反問我:

“你餓嗎?你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我會炒蛋炒飯,還會煎魚。”

“我半夜從來不吃東西。”我道。

“哦,”她臉上現出失望的表情,但馬上又露出笑容,她聳聳肩道,“好吧,我……不打擾你了,我走了,我從前門走。”她指指我的房門,好像在徵得我的同意。

我點了點頭。

但當她走到門邊時,我突然說了句話,我說:“你身體不好,再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聽到這句話,她很驚喜,立刻又坐回到了沙發上,我們兩人又再度各自安睡。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一個暖烘烘的身體依偎著我,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抓住一條條細細的手臂。我沒猶豫,側過身,將它放在了我的後腰,我沒去研究她是不是醒著,總之她沒反抗。

我撫摸著她的頭髮,突然有點傷感,便孩子氣地抱緊了她,而她在我懷裡發抖,此時,我強烈地感受到她是一個女人,她熱騰騰的手攀在我的肩上,雖然沒有重量,但那特有的溫度卻像加熱器一樣漸漸烤暖了我的全身。

那天晚上,她成了我的俘虜。雖然她的動作有些僵硬,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反抗,反而體貼地迎合著我,這讓我感動萬分。自從跟小青談戀愛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跟女人有肌膚之親,雖然來得突然,但我一點都不後悔,也沒有負罪感,我而且我驀然發現,這場豔遇,我是期待已久,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等待這一刻的來臨。

激情過後,我便沉沉地睡去了,我做了一個恬靜的美夢,我夢見自己坐在一個開滿薔薇花的院落裡喝茶,而小女賊則趴在我身邊睡著了,一陣風吹過,花瓣紛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