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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幾位大腕兒

馬三立的『文哏兒』

如果在中國相聲界論資排輩的話,馬三立無疑是健在者中輩分最大的了。侯寶林該叫他師叔,馬季該喊他師爺,至於姜昆馮鞏等輩,都該尊他為師祖了——當然新社會不講究這個,我們一般只稱他“馬老師”“馬先生”或“馬老”等等。

馬先生是相聲前輩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他念過私立高中,在今天恐怕要相當於大專了。因而他的相聲別具一格,按行話說就是“文哏”用得特別多,也就是說很有現代意義上的幽默色彩,有些包袱簡直難為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我寫,我寫小說!我上比巴金,下比柳青,超過托爾斯泰,不讓巴爾扎克,外國有馬雅可夫斯基,中國有馬三立!高爾基寫《母親》,我寫《二姨》!短篇,中篇,長篇,稿費,源源不斷,郵局匯款:‘馬三立,拿戳兒!馬三立,拿戳兒!’有了錢,怎麼辦?我先買一棉帽子戴……”

我看這段描寫真是了不起的意識流!一個人由寫小說想到掙稿費並不新鮮,難得的是他居然彷彿聽到郵遞員喊他領稿費的聲音!尤其馬先生在表演時把那句“馬三立,拿戳兒!馬三立,拿戳兒!”喊得此起彼伏,讓觀眾樂不可支;而最後這位未來偉大作家的理想不過是用稿費買一頂棉帽子戴,這種強烈的反差簡直令人絕倒!

馬先生平時說話也極其幽默,甚至你根本弄不清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有一次相聲界在大連開會,他老人家在主席臺上做了精彩發言:

“……我就說一條兒,咱們到了海邊兒可不準揹著領導下海游泳,回頭有個大事小情的可沒人撈你去。咱們得讓領導放心,讓領導高興,領導不高興就是我們犯錯誤……”

事後我和姜昆越琢磨越可樂:“領導不高興就是我們犯錯誤”?那他們當領導的可太省心啦!仔細一想,這不也是中國某些現象的真實寫照嗎?就連馬三立先生本人,在1957年,不也是因為領導一不高興,就被打成右派了嗎?後來有一陣和領導接觸時我們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兒,弄得領導哭笑不得:“部臺領導對這段相聲提出的修改意見你們同意不同意呀?”

“同意同意。”

“是不是有點兒勉強,有點兒不高興?”

“沒有沒有,我們是怕您不高興,您不高興就是我們犯錯誤!”

就是在大連會議期間,趕上馬三立先生有一天高興,專門為我說了一段《黃鶴樓》。這是一段傳統柳活兒(以唱為主的相聲),而馬派的表演“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最重要的就是緊緊抓住了人物性格,以人物性格來貫穿包袱。

按馬先生的分析,相聲中的甲好吹,雖然也會幾齣戲,但把自己吹得無所不能,所以在臺上硬挺著“鑽鍋”(不會唱蒙著唱);而乙是一位票友,極想有機會票一出,所以才逼著甲跟自己一起唱——

乙:那要不咱倆唱一出《黃鶴樓》怎麼樣?

甲:黃……黃什麼樓?

乙:《黃鶴樓》呀!

甲:黃……(懷疑地看乙)這戲有你嗎?

乙:我當然有啦!您有沒有?

甲:我……你就甭管啦!

乙:什麼叫甭管啦,您倒是有沒有呀?

甲:我,我……

這時觀眾自然能體會到甲的外強中乾,發出會心的笑聲。而有些演員不注意把握人物性格熱衷於“魯肅——打滷麵”之類的“外插花包袱”(脫離人物、情節而設計的包袱),這樣就容易把整個段子演得輕飄飄的。還有些演員把握不住乙的性格,把乙設計成為“醒攢兒”(即心裡明白)而故意戲弄甲,這樣也會大大影響這個段子的藝術效果。

馬三立先生年齡雖大,輩分雖高,但並不保守。他近年來就根據西方幽默改編了不少新段子,而且非常成功。他對我近年來的相聲創作(照一些相聲前輩看來我的相聲創作是離經叛道的)也非常關心,曾對我表示:“如果你給我寫一段《虎口遐想》那樣的段子,我也能說!”馬三立先生年過七旬,對待藝術仍然這樣不斷追求,不斷探索,不斷革新,不斷進取,令我非常敬佩。

近日,天津的相聲前輩楊少華先生來京演出,行前,馬三立先生特意關照,你的相聲風格比較舊,到北京可以去看看梁左。透過與楊先生的幾次交談,我體會馬先生並非僅僅是讓楊先生來我這裡增加些新的東西,也是為了讓我從楊先生身上學到更多的傳統相聲手法與技巧,使我的相聲創作更上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