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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幾位大腕兒

侯耀文的『包袱』

侯耀文四十出頭,說相聲卻已有三十年曆史了。他告訴我他說的第一個段子是他令尊說過的《醉酒》,雖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觀眾覺得並不可樂,因為沒有人相信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學生會“醉酒”——直到三十年後,侯耀文仍然牢記這一歷史教訓,說相聲必須得讓觀眾覺得可信。

侯耀文出生於相聲世家,一般人總以為他說相聲得益於他的令尊侯寶林先生。當然,小時候的耳濡目染也是有的,但侯先生一開始並不贊成耀文說相聲,耀文十六歲時考入中國鐵路文工團也完全是“自做主張”,直到木已成舟才向家裡打了聲招呼。

直到現在,侯耀文也很少拿自己的作品向老爺子請教,倒不是因為侯大師教子嚴格,批評的多,表揚的少,若是點頭不語,就算了不得的誇獎了——主要是因為忙,他也忙,他父親也忙,爺倆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十天半個月不見面也是常有的事。侯耀文曾引用卓別林的話對我說,人的生命是短暫的,而藝術家的生命更為短暫,白天排練,晚上演出,根本就沒有別人的八小時工作制,也難得享受常人的天倫之樂……

侯耀文對相聲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說、學、逗、唱樣樣拿得起來,而且活兒路子寬,差不多的傳統段子都會說,這在新一代相聲演員中並不多見。他的一些“包袱”就脫胎於傳統相聲,而且用得極“狠”,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見義勇為》:

歹徒:“你起開!要不咱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英雄:“你還別說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今兒你就是一刀給我扎出十二色來,我也不能讓你過去!”

在傳統相聲中有這樣的包袱——

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乙:扎出血了!

甲:白刀子進去綠刀子出來!

乙:扎破膽了!

甲:白刀子進去黃刀子出來!

乙:扎……扎哪兒了?

甲:扎屎包上了!白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

乙:這是怎麼回事兒?

甲:什麼也沒扎著!

這裡把紅、綠、黃、白四種顏色都說到了,後人再組織類似的包袱就很困難;而侯耀文在此基礎上說出的“十二色”,則把這個包袱推向了極端,所謂“用絕了”。

《糖醋活魚》也是侯耀文的代表作,其中寫一個外國人學中國話(行話叫“倒口”,耀文倒的其實是唐山口,即用唐山方言模仿外國人)——

甲:咱們開啟窗簾說亮話……

乙:不對,那叫開啟窗戶說亮話。

甲:開啟窗戶……那窗簾呢?

乙:你就甭管窗簾啦!

甲:好,咱們開啟窗……中國怎麼沒有窗簾呢?

乙:有窗簾,可這句話就得這麼說!

甲:行,咱們開啟窗戶簾……中國話不好說!

這裡借用了傳統相聲中最常見的“三番四抖”的手法,但又有很大的創新。首先它不是到第四番才抖出包袱,而是每一番都能讓觀眾覺得可樂;另外它也不是單純地賣弄技巧,而是非常符合外國人的思維邏輯——我曾在北京語言學院任教六年,深知外國人在學漢語(尤其是學這種歇後語、俏皮話)時是如何地轉不過彎來。

在相聲界,一些年輕同行知道耀文的傳統相聲功底很深,遇到難題常向他請教,耀文總是熱情相助,有問必答,有時甚至熱情得讓你不好意思,比如有一次我和姜昆在創作一段相聲時對一個包袱怎麼也不滿意,於是雙雙登門去找耀文討教,耀文除了極熱情地為我們設計好了好幾種方案,還非要請我們吃飯不可。

我們說既然到了“飯口”,若在你家隨便吃點兒也罷了;若到外邊去,還是該我們請你,本來就是我們來麻煩你嘛!耀文說你們來了就是客人,況且創作相聲這麼辛苦,怎麼能讓你們餓著肚子回去!只是今天家裡沒什麼準備,就到附近的館子隨便吃點兒,哪兒有讓客人做東的道理!最後還是他在附近的吐魯番餐廳請了我們一頓,我們也沒客氣,放手點了幾個高檔的風味菜。

還有一次是在前年籌備春節晚會時,侯耀文石富寬的《買猴新篇》沒有透過,領導讓他們另外準備個新段子,此時距離晚會只有一個星期,火燒眉毛。

吃晚飯時我們湊在一桌,只見他和石富寬都愁眉苦臉的。這時同桌的黃宏跟我談起他們的《秧歌情》中的一個包袱——

妻子:“你說,你跟國家主席你們倆人誰大?”

村長:“職務不分大小,都是為人民服務。當然從行政上來說他比我大四級,主席、省長、縣長、我,中間的都不算……”

黃宏覺得這個包袱在設計上有毛病,但一時想不出毛病在哪兒。我說恐怕要把“中間的都不算”這句話刪去,因為這是一句“擋包袱”(妨礙觀眾大笑)的話。耀文一聽也立刻來了精神,他說還應該強調那個“大四級”,最後再加上一句“我們四個人是這麼排的”之類的話,這樣就更加可樂了。

他還請黃宏晚上一定到他房間來:“我幫你歸置歸置,咱非把這包袱給砸瓷實了!”

我說:“你自己那活兒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還幫人家歸置活兒哪!”

耀文說:“不是,我看他們這包袱就差這麼一點兒,我替他們著急呀!”

這時所有的人都說他:“你還是先替你自己著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