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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雙生水莽

<b>1、</b>

接到桐顏電話的時候,涼夏正在距工作地點不遠的名為“觸礁”的酒吧裡喝沒有加冰的傑克丹尼,用長長的竹籤扎著鹽酥雞在吃。

她從不挑熱鬧的酒吧或者咖啡店,所以有她出沒的地方必定是生意稀鬆。

調酒師給他倒酒時接連詢問不加可樂?不加雪碧?不加冰?她一直搖頭。

“我已經成功登陸房間,你在哪?給我唱空城計。”

“酒吧。”

“你怎麼可以過得這麼暴殄天物。”

“週五的晚上麼。你來吧。”涼夏報了個地址掛掉電話。

冬天喝酒的好處,便是通體發熱,手心滾燙,血液迴圈增快從而促進睡眠。直到現在,年年歲歲的,她依舊習慣用睡眠解決一切。

常樾下了班回朋友的住處,路過每日必經的酒吧——“觸礁”。這個她曾與昭陽來過許多次的酒吧,與葉迦、晉潯一同徹夜通宵過許多次的酒吧,現在,她要自己來到這裡,去要一杯她一直都很喜歡的長島冰茶。

有多少人在潮水的反覆席捲中擱淺或者沉沒了,有多少人執迷不悟多少人不再掙扎。許多人在高唱生活殘酷,而推開陳舊木門,為數不多的客人都有一張看不出波瀾的臉。

吧檯邊趴著獨飲的女子,一杯乾乾淨淨不摻他物的威士忌放在手邊,守著三袋鹽酥雞在吃,同時仔細辨認貼在牆上的煙盒,眼神裡有細微變化。她手邊放著一包拆開的蘇煙,黑色塑膠菸灰缸裡有摁滅的三個菸頭。

常樾不熟悉那些好看的煙盒,卻熟悉她眼中的光芒。這姿態讓她想起昭陽,總能找到自得其樂的理由,無需依託任何人任何事。

於是她坐過去,要了一杯長島冰茶,低下頭,看見女子手邊的公交卡,貼著舊色卡貼,愛與希望被指往反向。她伸手拿起,“真相總是讓人愉快不起來。”,何況每天走在車流宏闊的路上都以此來不斷提醒自己。

在目光相對的瞬間,她們驚訝地認出彼此。

“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麼?”

“沒有。”

“你知道麼,我以為你是盜竊團伙的偵查員。”

“也許……那樣確實太怪異了。”常樾笑起來。誰還會用那麼笨的方法去等待呢。

涼夏推了一袋鹽酥雞給她,“先墊些再喝。所有的一切都在吝嗇地被給予,我每天買三袋還是不知道自己吃到了什麼。你會覺得,北京其實什麼也沒有,但卻什麼也不缺嗎?”

常樾放下卡片,食指的指尖在兩個箭頭之間來回移動,有一些舊事,一些情緒。你愛一個人,在他的身上卻看不到未來。大概每天都有許多人陷入這樣的困境。她說,“我想讓他有長久穩定的工作。為什麼他不。我可以這樣過一年三載,可是以後呢?我不能不去計較。女人只會在生活中越挫越勇,越勇越實際。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以後怎麼供房怎麼養一個孩子。我們可以讓各自過得很好,而不是讓兩個人過得很好。我等了一年,兩年,五年,沒有絲毫改變。我沒有一點信心。他是北京人,我不是,所以他始終不會明白我在糾結些什麼。這一切就這麼簡單。他總是拿很陌生的眼光看我,好像在不停地問我你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怎麼沒想到你是這樣。那是因為,之前我在讀書,現在,我在生活。”

有些話只能夠說給陌生人聽,知道在交換過最無用的語言之後,轉身奔赴各自的汪洋大海。激流淺灘,一切依舊維持原貌,誰也拯救不了誰。誰也沒有指望被誰拯救。

“我們總以為會遇上一個男人,扮演體貼懂得的角色,彼此不疾不徐地相愛,併為此用蹉跎年華去等待。或者你抱著這樣的信念繼續等下去,或者你剛好遇到,卻終於要失去這個美好的理想。男人或者適合共同玩一個遊戲或者宜室宜家,看你要什麼,若你真的想要一個答案,就算你對結果沒有信心,只要你對他還有信心,那麼面對面,問清楚說明白。這,只是我的建議。”

常樾仰頭喝完加冰的深紅色透明液體,把公交卡推回給涼夏,“我先走了。謝謝你。”

“祝你好運。”涼夏轉弄手裡寬口的杯子,她依舊沒有能夠給一個陌生人希望。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街角路牌,藍底白字,常樾抬起頭看了看,也許,這四十天,他會有機會做不一樣的思考。

每天,她邂逅許多陌生人,隨即將這些短暫的記憶磨損殆盡,而昭陽,佔據了她的記憶5年之久,或者可能更久。正是人潮洶湧的時刻,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無法分辨喜憂,她有些詫異,與一個人共度的密切時光,是否也應算作一種奇蹟。

她停在路邊,坐在公交車站碩大的廣告燈箱之間,給昭陽打電話。

通了,常樾笑了一下,終於通了。一,二,三她默默地數,直到昭陽接起了電話。

“你終於在了。明天我去找你,在家吧。”

“嗯。在。”

此刻桐顏經過她身邊,多看了一眼這坐在空蕩站臺上打電話的女子,在流動背景中停滯成一個靜止的切片,沒有水分沒有菌體。

她想她為什麼會注意到她呢?因為她像個新聞點,可能她打完這個電話就要做一個重大的決定,死亡,離開或者其他。

她想她或許是跑新聞跑得中邪了,於是推開酒吧的門,尋覓了一圈,飛快跳上涼夏旁邊的座位,還帶有常樾餘溫的座位,“喝酒喝酒,忘掉該死的工作,這美麗的週末的開始。”

“週末才是多事之秋,事故頻繁,你哪有休息日?”

“有事情的時候抱怨,沒有新聞的時候也抱怨,你說我是不是心理陰暗的其實一直在祈禱今天地震明天死人後天經濟崩盤,而且要一樁一件井然有序這樣我才不會手忙腳亂。”

酒吧裡放美國鄉村音樂,cotton field,就著麥芽色的威士忌酒,好像流過身體的是鄉村小路上金燦燦的陽光。

回去的路上,桐顏跑到便利店去買了八塊錢一大碗的雀巢冰淇淋,涼夏說你怎麼和那些洋鬼子一樣不吃冰淇淋日子就過不下去一般。

沒錯,桐顏對冰淇淋實在的狂熱,涼夏回家開啟冰箱就發現冷凍室裡已經被桐顏填滿了八喜。她倒在沙發上對涼夏說,“隨便拿,不當外人。”

涼夏搖頭,可是拒絕自己同樣喜愛的甜食真是件殘忍的事情。忽而她想起今天的晚報沒有取,於是踩上人字拖從凌亂的書桌上摸到鑰匙出門。人字拖,自小到大,她實在是離不開,若不是工作,她一整年都不會正經穿一雙鞋子。

桐顏說明天再取不是一樣。

涼夏開啟門,“不看晚報一天像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