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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舞蛇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子,她很自豪於所擁有的訓練與能力,更以自己的名字為傲。期盼用其他方式為青草的死亡贖罪,而不是乞求寬恕的想法吸引住她。每隔十年,一位年老資深的醫生會長途跋涉,到城市裡去尋找能夠更新夢蛇繁衍後代的技術,但他們總是被拒於千里之外。假如舞蛇成功的話……

“這個辦法行得通嗎?”

“我的親戚會幫助我們,”潔西說,“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能讓外星人幫我們。”

一整個熱氣騰騰的下午,舞蛇和同伴所能做的事就只有等待。舞蛇決定在長途旅行出發之前,讓白霧和狂沙從袋子裡出來片刻。在她離開帳篷前,她在潔西身邊停下腳步。這名美麗的女人正安穩熟睡,但她的臉色發紅。舞蛇摸摸她的額頭,潔西可能有點發燒。也許是因為天氣炎熱的關係。舞蛇想潔西雖然沒有嚴重的內傷,但可能還在出血,甚至形成腹膜炎。舞蛇能治療這種疾病。她決定不要打擾潔西,先觀察體溫是否會再升高。

舞蛇離開營地,去尋找一個她的毒蛇嚇不到人的僻靜之地,她經過艾力克附近,看見他神色陰鬱地凝望著天空。她猶豫著要不要走向他,他仰視天空,看起來似乎很困擾。舞蛇一語不發地坐到他身旁。他轉過來面向她,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她:痛苦折磨著他,原本善良的天性從臉上消失不見,讓他看起來既醜陋又邪惡。

“是我和馬利戴斯讓她殘廢的,對不對?”

“讓她殘廢?不,當然不是。”

“我們不應該移動她。我早該想到的。我們應該把營地搬到她發生意外的地方去。也許當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神經還沒斷掉。”

“她的神經已經斷了。”

“但我們那時並不知道她背部受傷。我們以為她撞傷了頭。我們可能動到了她的身體”

舞蛇將手放在艾力克的手臂上。“那是衝撞力造成的創傷。”她說,“任何醫生都看得出來。當她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相信我,你和馬利戴斯不可能對她造成那樣的傷害。”

他手臂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舞蛇鬆了一口氣並將手拿開。艾力克粗壯結實的身體力氣很大,而且他一直極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緒,舞蛇擔心他會不自覺弄傷自己。他在三個夥伴之中的地位比他看起來還重要,也許還遠比他自己想象的重要。艾力克是實事求是派,因為他的緣故,營地的生活才能有條不紊地運轉下去。他和購買馬利戴斯作品的買主打交道,並且他能在馬利戴斯藝術家的浪漫天性與潔西冒險犯難的精神之間,取得一種和諧的平衡。舞蛇希望透過自己告訴他的真相,能減輕他的罪惡感和緊張的情緒。不過目前舞蛇也只能為他做這麼多了。

當天色漸暗,舞蛇輕輕地撫摸著狂沙滿布圖案的鱗片。她不再因為知道這條菱紋背響尾蛇喜歡被撫摸,甚或是像狂沙這樣腦容量狹小的生物也能感受到歡愉,而驚訝萬分。從手指間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覺得愉悅,狂沙靜靜地將身體蜷曲,偶爾還輕彈蛇信。它最近才剛剛蛻皮,顏色變得鮮豔明亮。“我讓你吃得太多了,”舞蛇用充滿溺愛的口氣說,“你這個懶惰的傢伙。”

舞蛇曲起膝蓋至下巴下方。這條響尾蛇靠在黑色岩石上,身體的圖案几乎就像白霧白花花的鱗片一樣鮮明。地球上任何存活下來的毒蛇、人類,或其他事物還是無法適應他們現在生活的世界。

白霧沒有出現在舞蛇的視線範圍內,但她並不擔心。那兩條毒蛇都已經牢牢記住她,它們都會待在她周圍甚至跟隨她。醫生的訓練讓它們能夠牢牢記住他們,但這兩條蛇都不夠聰明,無法學會比將舞蛇銘記在心以外更高一層的技能,但白霧和狂沙一感覺到她敲擊地面的震動,就會自動回到她身旁。

舞蛇全身放鬆地靠在一顆巨大的礫岩上,由於亞瑞賓族人送她的沙漠長袍的保護而不至於受傷。她很想知道亞瑞賓現在正在做什麼,又身在何方。他的族人是遊牧民族,放牧著一大群的麝牛,這種牛的牛毛可以織成如絲綢般上好的毛料。如果想要再遇到他的家族,她勢必要漫天尋找。她不知道這件事有沒有可能發生,儘管如此,她還是非常想再見到亞瑞賓一面。

只要看到他的族人就會讓她想起青草的死,如果她真能夠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的話。她對他們作出了錯誤的判斷,造成青草的死亡。雖然他們很害怕,她原本以為他們還是會信任她,他們所犯下的無心之過,讓她看清了自己的武斷。

她搖搖頭,試圖甩開沮喪的情緒。現在她有一個彌補的機會。假如她真的與潔西他們同行,找出夢蛇的產地,並捕捉到新的夢蛇甚至發現為何它們不在地球上生育的原因她就可以衣錦榮歸,成功達成她的老師與幾個世代以來的醫生都做不到的事,而不用顏面盡失地回鄉。

該返回營地了。她攀爬在擋住峽谷出口的崎嶇岩石上,抓著表面微微突起的巖塊,尋找著白霧。這條眼鏡蛇全身縮在一大塊的玄武岩上。

舞蛇從斜坡頂端拿起白霧,並且輕撫它狹小的頭部。它的頭小小的,頸背未開,平靜得就像一條溫馴的無毒蛇。它並不需要有一個厚重下顎來裝容毒液,只要少許的劑量,它的毒液就足以致命了。

當舞蛇轉過身,金碧輝煌的黃昏景色霎時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地平線上,太陽變成一團朦朧的橙色火球,陽光在灰濛濛的雲層染上了一片紫紅色的彩霞。

舞蛇看到火山口群橫跨了她下方的沙漠,一直延伸至遠方。地表上佈滿了許多呈環形盆地的火山口,有些火山口位於熔岩流必經的路徑上,熔漿熔化了洞口剛凝固不久的熔岩。還有一些火山口就像在地表上挖了一個大洞,經年累月被風沙吹拂覆蓋之後,形狀依然清晰可辨。這群火山口涵蓋範圍非常大,它們可能來自同一個源頭。核子戰爭爆炸的威力已使火山枯竭。戰爭早已結束,幾乎快被人們遺忘,所有那些知道或關心戰爭爆發原因的人,都已經死在戰火中。

舞蛇環視這片飽經摧殘的土地,很慶幸自己沒有靠得更近。在舞蛇的這個年代,戰火可見或不可見的影響力仍在類似的地區裡苟延殘喘。這種情況已經延續好幾個世紀,時間遠遠超過舞蛇的年紀。她和同伴紮營的峽谷也許並非完全安全無虞,但他們待的時間不長,還不至於會發生嚴重的危險。

有一個奇怪的東西躺在瓦礫堆裡,位置正好位於向陽處,落日餘暉的強光讓舞蛇難以睜眼直視。她眯起眼睛。她有些不安,好像她在調查著某件與她不相干的事件。

一具全身發皺的馬屍躺在火山口的邊緣,屍體在熱氣中逐漸腐敗,僵直的雙腳受到浮腫腹部的推擠,古怪地舉向空中。環扣住馬頭的金色韁繩在夕陽下反射出橙紅色的光芒。

舞蛇鬆了一口氣,發出像嘆息又像呻吟的聲音。

舞蛇跑回放置毒蛇袋的地方,催促白霧入袋並拿起狂沙,然後出發返回營地。這條響尾蛇不經意地用舞蛇難以掌控的方式纏繞在她的手臂上,她咒罵了一聲。她停下腳步握住它,好讓它能夠滑進它的隔層內。她的手還牢牢抓著它時,她又開始奔跑。袋子不停撞擊著她的腳。

她氣喘吁吁地抵達營地,並彎身入帳。馬利戴斯和艾力克正在睡覺。舞蛇跪坐到潔西身旁,並小心翼翼地把被單蓋上。

離舞蛇上次檢查潔西還不到一個小時。她身側的瘀血顏色更深了,身體不尋常地發紅。舞蛇查探她的體溫,她的額頭燒燙,卻又似紙般冰冷。潔西對她的碰觸並沒有任何反應。舞蛇移開她的手,光滑肌膚下的瘀血色澤似乎又加深了。才不過幾分鐘,舞蛇驚恐地發現又有另一處開始瘀血。輻射汙染讓微血管壁變得非常脆弱,輕微的壓力就會導致微血管破裂。潔西大腿繃帶中央又印上了一片血跡,顏色倏地變得更加鮮紅。舞蛇握緊拳頭。她在發抖,像是從體內深處吹來一股刺骨的寒風。

“馬利戴斯!”

馬利戴斯立刻醒來,打著呵欠,充滿睡意地喃喃著:“怎麼了?”

“你們花了多久時間才找到潔西?她是在火山口附近摔倒的嗎?”

“沒錯,她那時正在勘探。那也是我們來這裡的原因就是因為潔西在這裡發現了寶物,其他手工藝匠的作品都無法與我們的作品媲美。但這一次她勘探的時間卻超過一天。我們是在傍晚的時候找到她的。”

他們花了整整一天才找到她,舞蛇想。他們一定是在舞蛇先前看到的其中一個火山口發現她的。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那些火山口很危險”

“大夫,難道你相信那些古老的傳說嗎?我們來往這個地區已經有十年了,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現在不是怒言怨懟的時候。舞蛇再看一眼潔西,瞭解到她的疏忽,加上她的伴侶對古老世界殘存的危險輕蔑的態度,已經不經意地置她於死地。舞蛇本有辦法治療輻射汙染,但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她根本無計可施。無論她原本能夠嘗試做些什麼,都只能夠延緩潔西死亡的時間而已。

“怎麼了?”馬利戴斯的聲音第一次透露著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