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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舞蛇在夜色將盡時醒過來,比蓋伯爾還早。正值破曉時分,微弱的灰色光線讓臥房變得明亮。舞蛇躺在床上,撐起手肘,看著睡著的蓋伯爾。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他睡著時比清醒時更俊美。

舞蛇伸出手,卻在碰到他身體之前打住。通常她喜歡在清晨時做愛。但她並不想叫醒蓋伯爾。

她皺著眉頭躺回去,回想她在過程中的反應。昨晚的性愛並非是她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一次。雖然蓋伯爾並不笨拙,但缺乏經驗,仍顯得不夠靈巧。不過,儘管她並沒有得到徹底的滿足,但她並不覺得和蓋伯爾睡在一起很不愉快。

舞蛇強迫自己想得更深,發現她的思緒令她非常困擾。她的思緒實在太像是恐懼。她當然不是在害怕蓋伯爾,這個想法太荒謬了。但是她從來沒有和一個不能控制生殖力的人做過愛。這讓她感到不自在,她無法否認。她的控制技術非常熟練,即使因某些不尋常的差錯使她意外懷孕了,她仍可以拿掉胎兒,而身體也不會有過度的反應,不會像蓋伯爾的朋友莉亞一樣,差點喪失性命。不,她的不安不是由於這種事可能真的會發生。她只是因為知道了蓋伯爾的無能後,使她跟他有了距離。因為她從小到大,就一直知道她的愛人具有控制力,知道他們也對她有信心。就算他的困境並非是他造成的,她對蓋伯爾還是沒有那樣的信心。

她這才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過去三年來他有多寂寞,每個人怎樣對待他,還有他怎樣對待自己的。她悲哀地為他嘆了口氣,手伸向他,手指愛撫著他的身體,慢慢地喚醒他,將所有的不安與猶豫拋到腦後。

舞蛇帶著她的毒蛇袋,徒步走下懸崖去牽旋風。有幾個城裡的病人還需要再去診視一次,她還需要在這個下午注射疫苗。蓋伯爾留在她父親的房子裡,正在打包行李,準備遠行。

松鼠和旋風的毛皮都刷得閃耀著光澤。她沒看到馬伕羅斯。舞蛇走進松鼠的馬房裡,檢查它嶄新的蹄鐵。她撓撓它的耳朵,大聲告訴它,它需要動一動,免得因吃得過量,導致消化不良而死亡。上方閣樓鬆散的糧草中發出沙沙的聲音,舞蛇耐心等待,但她沒有再聽到任何的聲音。

“我會叫馬伕把你騎到草地上。”她對她的小馬說,然後再次等待著回應。“小姐,我來幫你騎它。”那個小孩輕聲道。“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騎馬?”“我會騎馬。”“請你下來。”

那個小孩緩緩地從天花板上的洞口爬下來,雙手懸掛在洞口,跳到舞蛇的腳邊。她低著頭站著。

“你叫什麼名字?”

這名小女孩喃喃地說出兩個字。舞蛇單膝跪立,輕輕地抓著她的肩膀。“對不起,我聽不見。”

她抬起頭,斜睨著那個駭人的疤痕。瘀青已漸漸消退。“梅梅莉莎。”她遲疑一下,防備地說出名字,好像怕舞蛇不相信她。舞蛇想她第一次說出口的名字是什麼。“梅莉莎。”這名小孩又說了一次,聲音拖得長長的。

“我的名字是舞蛇,梅莉莎。”舞蛇伸出她的手,這個小孩戰戰兢兢地跟她握手,“你願意幫我騎松鼠嗎?”

“是的。”

“它可能會突然猛衝向前。”

梅莉莎的手鉤住了馬房門頂端,用下巴指指方向。“你看到那裡的那匹馬了嗎?”

走道上的另一邊,有一匹體型龐大的雜色馬,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厘米。舞蛇曾注意到,每次有人經過它身邊,它的耳朵就會下垂,並露出牙齒。

“都是我在騎它。”梅莉莎說。

“好厲害。”舞蛇由衷地發出敬佩的讚歎聲。

“除了另一個人,”梅莉莎說,“我可能是唯一能夠騎得了它的人。”

“誰,羅斯嗎?”

“不,”梅莉莎不屑地說,“不是他,是城堡裡的人。金色頭髮的。”

“蓋伯爾。”

“我想是吧。但是他不常過來,所以我就騎他的馬。”梅莉莎跳回地面,“它很好玩,不過你的小馬也不錯。”

見識過這個小孩的能力後,舞蛇就不再多囑咐。“那麼就謝謝你了。我很高興你能夠騎它。”

舞蛇還沒想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吸引小女孩再和她多說些話,梅莉莎就已經爬上馬槽的邊緣,準備再次隱身至閣樓裡的糧草堆裡。“小姐,你會告訴他我是經過允許的嗎?”她的聲音裡漸漸露出信心。

“我一定會的。”舞蛇說。

梅莉莎消失了蹤影。

舞蛇替旋風裝好馬鞍,領著它步出馬廄,她在外面遇到了馬伕。

“梅莉莎會幫我操練松鼠。”舞蛇告訴他,“我跟她說好了。”

“誰?”

“梅莉莎。”

“鎮上的人?”

“你馬廄的助手。”舞蛇說,“那個紅頭髮的小孩。”

“你是說妖怪嗎?”他縱聲大笑。

舞蛇感覺自己臉色通紅,震驚不已,然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憤怒。

“你怎麼敢這樣嘲笑一個小孩?”

“嘲笑她?怎麼會呢?只因為說出了實話?沒有誰願意看她一眼,她最好能記住這一點。她打擾到你了嗎?”

舞蛇爬上馬,往下看著他。“從現在起,你只能將拳頭打在和你同樣塊頭的人身上。”她的腳跟往旋風腹部一縮,這匹母馬猛然往前一躍,將馬廄、羅斯、城堡和鎮長拋至身後。

日子比舞蛇預期的過得還快。聽到醫生在山城的訊息,人們從山谷各地湧向她,帶著年輕的幼童來做預防措施,還有身體長期不適的老人也來了,有些像葛蘭一樣有關節炎的毛病,但她沒辦法治療這種疾病。她的好運氣一直持續著,雖然有些來看診的病人感染了嚴重的病症,甚至有些還是傳染性疾病,但是她還沒遇到垂死的病人。山腰鎮居民的身體就像他們美麗的外表一樣,都很健康。

她整個下午都在她原本計劃要投宿的旅館一樓的某間房間裡工作。旅館位在鎮裡的中心地帶,旅館老闆讓她有賓至如歸的感受。傍晚,最後一對父母帶著哭泣的孩子離開房間。舞蛇很希望寶莉能在這裡說笑話和故事給他們聽。她往椅子後方仰身,伸展著身體,打著哈欠,讓自己放鬆。她低下頭,手臂仍高高舉起,然後閉上眼睛。她聽到門開啟的聲音和腳步聲,長衣布料的窸窣聲。她還聞到了藥草茶溫暖的香味。

舞蛇身子坐直,旅館主人蕾妮正將淺盤放在附近的桌子上。蕾妮是個美麗開朗、身體肥碩的中年婦人。她找個位子坐下來,倒了兩大杯茶,然後遞了其中一杯給舞蛇。

“謝謝。”舞蛇啜著吸管。

他們各自啜飲著茶,一會兒後,蕾妮打破沉默。“我很高興你來了。”她說,“太久沒有醫生到山腰鎮來了。”

“我知道。”舞蛇說,“我們沒辦法經常到這麼遙遠的南方來。”她懷疑蕾妮是否和她一樣清楚,山腰鎮到醫生之域的距離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有醫生願意在此定居,”蕾妮說,“我知道鎮裡每個人都會非常慷慨地表達他們的謝意。我相信鎮長身體好轉之後,會跟你討論這個問題。我是議會里的議員,我向你保證,他的提議一定會得到支援。”

“謝謝你,蕾妮。我銘記在心。”

“那麼你可能會待下來囉?”

“我?”她望著手中的茶,內心感到驚訝。她沒想到蕾妮會這麼直截了當地提出邀請。擁有如此美麗健康子民的山腰鎮,的確是醫生辛勤工作一輩子後安頓的好地方,也很適合讓不想教授技術的人在此歇腳。“不,我不能待下來。我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了。但是我回故鄉的時候,會告訴其他醫生你們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