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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飛機餐

小陳開著自己的小破車,從離新堡不到兩百公里的地方把鄒師傅的屍體給拉了回來,鄒師傅是死在回家的路上,比起開普敦的差不多一千八百公里,兩百公里算是很短的一段路,可就是這麼不到兩百公里,這一點點就是陰陽之隔。

和屍體一起帶回來的,是一本嶄新的南非身份證,大半張身份證已經是沾滿了鄒師傅的血,血跡已黑了。。。。。。

冬日的朝陽,鑽過兩片窗簾沒有關嚴實的逢,懶洋洋地散在老鄭的臉上。『揉』『揉』惺忪的眼睛,推開身上兩層的『毛』毯,看看空空的客廳,回想著昨晚還記憶猶新的夢,唰地拉開了窗簾,院子裡,滿園黑『色』的紙灰和白『色』的紙錢在寒風中飄『蕩』著。

等我的南非身份辦好了,年底我就回國看家人了,你要不要一起回去。。。。。。鄒師傅的話,好像還在老鄭的耳邊迴響。

老鄭披著毯子,站在院子中,向著東方“對呀,老周,你返歸了!”

老鄭還在看著滿院的紙灰的時候,小陳已經離開新堡差不多兩百公里了,本來因為今天有事,昨晚躺下床後就不像原來那樣5秒就睡著,輾轉反側了好久。。。。。。數羊都快把自己變成農場主了,才昏昏入睡,後來又被老鄭一鬧,在客廳裡打了一個盹,就再也無法入睡了。尤其今天,要辦的事又是他第一次碰偏門的事,就讓他這個從來不信鬼神的唯物主義者也開始疑神疑鬼了。

看著睡得昏昏沉沉的老鄭,想想把這個陪綁都嚇不到的人,竟被這樣的夢境嚇得屁滾『尿』流,魂飛魄散。於是就決定學著電影裡的樣子,把鄒師傅生前留下的這些祭品、紙錢揮灑了一天,剩下的全部給燒了。看著黑『色』的紙灰和白『色』的紙錢在寒風中彷彿圍著自己在轉,又回想黃軍醫說過的話,竟讓他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

“難道真的鄒師傅要告訴我些什麼?”平時不燒香,現在是抱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啊!

冬晨的寒風和驚嚇使小陳感覺渾身打抖,本來車裡的暖氣挺好,此刻不知為何反應卻特別遲鈍。車已經離開新堡好久了,還是沒有一絲暖意。開啟音響,把喇叭調大,播出來的卻是邁克傑克遜的名曲《顫抖》,在啞然失笑之間就把音響給關了。想給雄哥打個電話,看看時間還早,才早上5點多,就作罷了——在國外呆久了,白人的一些習慣他已經墨守成規了。

再次開啟音響,換張唱片,傳出的是朴樹的《白樺林》。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路兩旁,也是靜靜的山林,心裡慌『亂』,但外面的世界依然是一片祥和!

飛機關燈後,本來就不太吵的機艙,就越變得安靜。可以說是身心疲憊的鄒師傅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夢中,老婆,孩子的音容笑貌一一出現,但沒多久,卻被自己的鼻鼾聲吵醒了。如此反覆幾次之後,鄒師傅就沒能再睡了。四周靜靜的,只好自己嘗試著搗鼓著面前的小電視,弄了半天也沒什麼成果,想請教一下旁邊的人,卻看到四周的人都在昏睡著,也就不好意思再弄出什麼動靜,自己也靠在飛機椅子上半躺著,閉目養神起來。

有心事,睡不著,還不能動,就越覺得難受,這時肚子又不爭氣地有餓的感覺,就越沒有辦法安定下來。

“這什麼時候再次送餐啊?”心裡嘀咕著。

飛機起飛沒有多久就吃宵夜了,還不錯,是雞絲炒麵,雖然不像在廣州吃的,每一根麵條都是炒散了,被炒鍋烤乾,但每一根都均勻地沾上了味;這就是粵菜所謂的“身幹入味”。這飛機上卻是糊糊的一堆,但起碼是中餐,還吃得慣。只可惜分量太少,一盒炒麵吃下去,肚子感覺還是空空的,於是就把一塊下來的麵包水果都一併掃進肚子裡,只有一塊黃『色』的,半軟不硬的東西沒吃,臭臭的,吃不慣,現在後悔了,因為當時沒想到這麼快又餓了。

漸漸地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著,在那張只能半靠的椅子上輾轉反側,感覺極其不舒服,本來合身的褲子,現在卻變得襠部太淺,勒得下面難受,鞋也覺得捂。看看旁邊座位上的人,要麼光著腳,要麼脫了鞋光穿著襪子,想起上飛機時座位上有一雙襪子,於是就翻出來,剛脫了一隻鞋,卻隱隱地感覺有點味道,又只好作罷。

在離宵夜有差不多十個小時,終於又看到空姐穿上圍裙,推出小車,“哈哈,要開飯了”,沒等漂亮的空姐推著小車走到跟前,鄒師傅就早早地把面前的小桌子架好。

煎雞蛋卷著洋菇和雞肉,幾片水果夾著兩隻大蝦仁,小圓麵包還有黃油果醬等。。。鄒師傅也說不出是中餐還是西餐,反正空姐問她什麼他都聽不懂,只好橫豎不分地『亂』點頭,空姐看來也知道說不明白,隨便吧!

現在他才想到什麼叫沒文化,真可怕,想想以後的日子,算了還是不去想了,想也沒有用,四十多差不多五十的人了,還怎麼去學英語。船到橋頭自然直!來之,安之!

再看看小桌子上的飯菜——鬼佬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材料不錯,卻弄出這麼一堆難吃的東西,還不如簡簡單單地來一碗豬油拌麵。想到豬油的那個香!口水就直往外流;想歸想,嘴上卻不會含糊,餓太久了。

頃刻間已把食物送到胃裡,連自己都覺得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不知啥味,但還是覺得不飽,於是抬頭環顧了一下,看到剛好有個空姐提著一籃子麵包走過來,於是朝著空姐拍拍肚子翻翻手,空姐旋即明白,也沒多說,又挾過來一個麵包。

又一個麵包下肚,雖然馬上如風般消逝,但總不好意思再去要吃的,又抬頭四處看看,見大夥都在低頭吃東西,沒人留意他,於是順手把桌面上的不鏽鋼餐具一把拾起,放到褲袋裡——機票如此昂貴,能拿不拿白浪費。

褲袋裡有點撐,這才想起除了這副刀叉外,還有洗手『液』、洗面『奶』、剃鬚刀之類的東西,反正都是飛機上的,就當做紀念吧!

在東南亞徘徊了差不多6個月,現在終於拿到了南非的簽證,想想這幾個月來,越,柬,泰,新加坡。南韓,南非。。。就快熬到頭了。

去那裡,對於鄒師傅來說都無所謂,他出來只是想搞個外國的定居,定居了他就是華僑了,是華僑了,他就是外商了,他家的工廠有點什麼問題也不會是第一個被關掉的廠了。

“阿鑑,給六叔我一個面子,把廠關了吧,要不我這個村支書很難做的。”

“什麼粉塵汙染,什麼有毒,我在裡面幹活都沒死,哪來的毒!”鄒師傅他不服,憑什麼村口何家的廠就沒事,我的就是汙染,就要關門!都說老廣圓滑,但可能大家都不知道,表面圓滑的老廣,骨子裡幾乎都是一根筋,有些事情不管怎麼樣就是想不通。最好的例子就是明朝的督師袁崇煥,可能他到死也想不通,自己是因為要皇上掏腰包來墊支軍餉而丟了『性』命的。在他看來,崇禎拿自己腰包的錢來保命是理所應當,怎知道這皇上卻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人。

我就是要做個華僑回去,把我的工廠重新開張!

改革開放了,廣東可以說是第一個享受到國家開放政策紅利的省份,尤其是南海、番禺、順德一帶,本來就是僑鄉,多多少少都有點海外關係,在親朋的幫助下,鄒師傅也洗腳上田,做起生意來。先是倒賣電廠的煤渣,後來是自己開工廠,當時鋼管傢俱在廣州熱銷,他就開了個噴塑的工廠,可惜工藝落後,汙染嚴重而被勒令停產,一肚子不服氣的幾次他當面地質問村支書,所謂橫的怕愣的,村領導實在是被他纏的沒有辦法了,不知怎麼就說出了華僑就有優待的話,他這個二愣子就一根筋地做起了當華僑的夢。

想想就有點小興奮,雖然漂泊了幾個月,每天在飛機場數著飛機起起落落,但基本上還是平平安安的,比起年輕時偷渡去香港,那可是天差地別,那時候是用生命去賭一把。回想起來,這次算是他生命中的第九次偷渡了。誰不向往好生活,滿清時山東大旱,於是就有了山東人闖關東,那些年廣東人吃不飽,於是就有了南蠻子投奔怒海,游泳到香港,尋找新的生活。可惜他是時運不佳,最靠近香港的一次是已經清楚地看到香港岸邊來往的車燈,卻因為海水漲『潮』了,筋疲力盡的他又讓海水給衝回了大6。不過這次,雖然是經過諸多周折,現在離踏上南非的土地,只有幾個小時的距離了,哈哈。。。

美好未來的憧憬中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身旁,一看是空姐推著小車在自己身邊,車上放著茶壺,鄒師傅點點頭,接過空姐遞過來茶杯一口喝下,馬上又吐了出來太燙了。

再次抬起頭來打量一下四周的人們,現大家不是在埋頭吃飯,就是在精心品茶,於是心情又平靜了下來,這時廣播了傳來了低沉的男聲,側著耳朵很留意地去聽,卻還是一點都不知所言。回顧四周只有通道對面前一個座位是中國人的樣子,於是就欠身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傢伙“你是中國人”

“嗯,嗯,”那人口裡還嚼著東西,點點頭,“中國人。”

看見他還嚼東西,鄒師傅覺得挺不好意思,但既然已經打擾了,那就不如一次過吧“剛才廣播裡說的是什麼?”

“哦,哦!”該男子強把嘴裡的東西嚥下,“機長說,我們快到約堡了。”

終於要到約堡了!

世界上只有兩個地方以“金山”命名,一個是美國的舊金山,一個就是南非的約堡。在南非的老僑中,幾乎所有的人把約堡叫成”金山”的!

對,那個現南非金礦的美國人,在南非繼續了他的淘金夢,現在更多的中國人,又來到了這裡,繼續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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