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匪患一事給了趙奎信心，他就著這方面事情侃侃而談，連最初的懼意都收了起來。

一派自如之相。

等他說完“費了最少官府兵力剿匪數年，頗有成效”的結語，沈逸舟才懶懶問道“那官匪勾結，又當作何解釋？”

“官匪勾結”四個字把趙奎的自如打碎，淋漓的狼狽。

臉上神情猝不及防僵住，急切解釋“此乃誣陷！下官平日裡對百姓關愛有加，農忙時候甚至請調官兵幫忙收糧，沒想到他們居然在背後構陷下官，實在令人寒心哪。”

沈逸舟雙目微眯，鋒利的眼尾帶著審視“所言可真？”

“下官所言句句屬實、字字肺腑，對慶州、對皇上皆是一片赤誠衷心！日月可鑑，天地良心！”

他話音一落，沈逸舟臉色驟然變沉，冷得周遭空氣都似乎凝結為霜，不怒自威。

錯處在此已是錯上加錯，偏偏還心懷僥倖、不忠不義，實在讓人失望至極。

他已經不需要再問“小朝堂”之事了，青鳳一個外室在不知他們身份時候，都能如此囂張跋扈，此事多半是真。

藍思雪不動聲色拉了他的衣角，力道很輕，但沈逸舟還是頓了一下，抿緊的嘴角微松，神色不動。

可趙奎實在是沒有眼色，或許是在沈逸舟視線下急於證明自己，他沒了平素的冷靜“皇上，下官屬實清白，但此時無以為證，唯願以死明志！”

藍思雪卻輕輕搖頭，按照趙奎的性子必然是惜命的很，這會必然是給沈逸舟裝腔作勢呢。可皇上哪是這麼好糊弄的，這自作聰明的行為根本就是在火上澆油，作繭自縛。

眼看著沈逸舟就要把這煩人的縣令拎出去，藍思雪美目一轉，輕啟薄唇“趙縣令可曾聽聞朱勔之死？”

“下官慚愧，不曾。”趙奎顫聲應著，卻險些軟下腳去，人名未曾聽聞、一個“死”字確實明明白白的意思。

恐怕沈逸舟根本不是來試探，這是手裡拿了東西在質問啊，他先前藏把柄，到底是漏了什麼呢？

一陣風過，他打了個寒顫，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冷汗涔涔，緊張得過分。

心虛摸了下自己脖頸，後怕地捏緊，自己剛剛險些丟了小命。

證據不在，起到了嚇唬人的作用便夠了，藍思雪坐在沈逸舟身後，等著冷麵和青鳳的訊息。

倒是沈逸舟側目看了藍思雪，目光裡有欣賞的流光閃過，嘴角隱約噙笑，

等到門口有青鳳踉踉蹌蹌的腳步聲，藍思雪忽然開口，說道“朱勔乃為官者，以承辦公務為名，撈取錢財並置田三十萬畝。凡諂事之人即得官，不附己者則罷去，時稱“東南小朝廷”。新皇繼位後，便被罷官處死。”

柔聲話音剛落，冷麵帶著邁步進來，身後跟著個狼狽的青鳳，趙奎如遭雷擊頓在原地。

他剛剛就在想明明已經藏好了所有把柄，到底是什麼地方漏掉了，現在看著青鳳手中熟悉的文書，恍然大悟又咬牙切齒，一巴掌上去試圖栽贓嫁禍“賤人，你居然揹著我做不法之事，私自構陷本官聲譽！”

冷麵把東西遞給沈逸舟，隨後隱入黑暗，沉默地猶如不曾來過。

藍思雪單是看著青鳳半痛快半惡毒的神情，便知道她所言皆為真，證據也基本能把趙奎的罪狀定死。這趙奎確實不是個東西。

趙奎手足無措，側身面色驟變，狠狠掐著青鳳細細的脖頸，宣洩自己的怒意。

卻被青鳳掙扎開了，輕蔑地痛快大笑，覆在他耳邊親暱說道“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不要低看任何一個可能會掌握你的女人。”

哪怕青鳳一邊臉頰被他扇的微腫，脖頸有著可怖的印記，但卻笑得仇恨又張揚明媚“趙縣令，你且看著，我們誰才是日後的過街老鼠。”

人證物證俱在，就在縣令府，冷麵當堂審問趙奎，樁樁件件都是真相。

牆邊圍觀的眾百姓更是聽著來氣，恨透了他，指指點點喧譁不止。

哪怕醒木已被擊打多次，依然遮掩不住民憤，甚至有石子、菜葉、臭雞蛋被扔進堂中趙奎身上。

這位向來意氣風，看起來老實忠厚的縣令，被自己的百姓唾棄、辱罵著，還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時間臭名昭著。

精心維護的利益出了意外，可當初約好出事相助的土匪連個影子都沒有，沒有人來救他。

他朝天怒喝一聲，噴出大口鮮血，昏厥當場。

事情審問清楚，趙奎身為縣令在位期間不僅無所作為，還勾結土匪為禍一方，構建了自己的“小朝堂”，肆意踐踏國法家規，死不足惜。

不到半天時間，全城百姓都知曉這個訊息，紛紛應和判的好！

審訊結束，藍思雪跟著沈逸舟和冷麵從正堂回去路上，遇見趙荏苒扶著趙奎正房紅著眼眶走到這裡。

見到地上暈過去的趙奎撲了上去，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上一刻罵他“不是東西，死有餘辜”，下一刻罵他“不顧妻兒，狼子野心”，看起來屬實淒厲極了。

冷麵指揮衙役把縣令夫人拉下去，卻遭到了這女人的強烈反擊，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被砸碎的茶具、一分為二的醒木、撕心裂肺的婦人、指指點點的百姓，這場景屬實荒誕又離譜，讓人頭疼腦漲。

藍思雪皺眉揉著太陽穴，看著婦人現藏在百姓後面的青鳳，抓過去廝打在一起，像是最尋常的潑婦“你這賤人，是你不要臉勾引老爺養著你，又狼心狗肺地舉了他我今天就撕爛你的臉！”

顫抖在一起的兩個女人互相抓著頭，撓著臉，任幾個人上去也分不開，場面滑稽極了。

沈逸舟拉著藍思雪，兩人要離開這裡，卻被失控的人群險些衝散，藍思雪艱難地低頭看路，沈逸舟始終牽著她的手，囑咐道“當心。”

兩人和逆行的人群方向不同，多次被瘋狂的人群幾乎衝撞遠，饒是冷麵也被擠得使不開拳腳。

沈逸舟不想驚擾了百姓，冷麵也無法用身份壓制，只能叫人護送他們離開。

在重重人群中，一個倩影也攙在其中逆行，雙目泛紅、目光死死盯著藍思雪，慢慢靠近他們。

在他們即將出門那一刻，揮手將手中匕狠狠扎出去，大喊一聲“藍思雪，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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