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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年紀輕輕二掌櫃

今天種秋和曹晴朗,崔東山和裴錢沒一起逛倒懸山,雙方分開,各逛各的。

崔東山偷偷給了種秋一顆穀雨錢,借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終歸不是個事兒,何況種秋還是藕花福地的文聖人、武宗師,如今更是落魄山實打實的供奉。種秋又不是什麼酸儒,治理南苑國,蒸蒸日上,若非被老道人將福地一分為四,其實南苑國已經擁有了一統天下四國的大勢。種秋非但沒有拒絕,反而還多跟崔東山借了兩顆穀雨錢。

崔東山陪著裴錢直奔靈芝齋,結果把裴錢看得愁眉不展苦兮兮,那些物件寶貝,琳琅滿目是不假,看著都喜歡,只分很喜歡和一般喜歡,可是她根本買不起啊,哪怕裴錢逛完了靈芝齋樓上樓下、左左右右的所有大小角落,依舊沒能現一件自己掏腰包可以買到手的禮物,只是裴錢直到病懨懨走出靈芝齋,也沒跟崔東山借錢,崔東山也沒開口說要借錢,兩人再去麋鹿崖那邊的山腳店鋪一條街。

裴錢一下子如魚得水,歡天喜地,這兒東西多,價格還不貴,幾顆雪花錢的物件,茫茫多,挑花了眼。

掂量了一下錢袋子,底氣十足,她走路的時候,就眉開眼笑了。也就是這兒人多,不然不耍一套瘋魔劍法,都無法表達她心中的高興。

街道上熙熙攘攘,從浩然天下來此遊歷的女子修士居多,光是她們各有千秋的髻衣飾,就讓裴錢看得嘖嘖稱奇,有那兩髻高聳如青山、犀角梳籬的婦人,長裙寬鬆袖如行雲,哪怕不是姿容如何漂亮的女子,也顯得婀娜多姿,還有那青絲盤起、再挽一髻、珠翠如花木攢簇的女子,看得裴錢那叫一個羨慕,她們的腦闊上都是頂著一座小小的金山銀山吶。

咋個天底下與自己一般有錢的人,就這麼多嘞?

最後裴錢挑選了兩件禮物,一件給師父的,是一支據說是中土神洲久負盛名“鍾家樣”的毛筆,專寫小楷,筆桿上還篆刻有“高古之風,勢巧形密,幽深無際”一行細微小篆,花了裴錢一顆雪花錢,一隻燒造精美的青瓷大筆海里邊,那些如出一轍的小楷毛筆密集攢簇,光是從裡邊揀選其中之一,裴錢踮起腳跟在那邊瞪大眼睛,就花了她足足一炷香功夫,崔東山就在一旁幫著出謀劃策,裴錢不愛聽他的嘮叨,只顧自己挑選,看得那老掌櫃樂不可支,不覺絲毫厭煩,反而覺得有趣,來倒懸山遊歷的外鄉人,真沒誰缺錢的,見多了一擲千金的,像這個黑炭丫頭這般斤斤計較的,倒是少見。

另外一件見面禮,是裴錢打算送給師孃的,花了三顆雪花錢之多,是一張彩雲信箋,信箋上彩雲流轉,偶見明月,綺麗可人。

兩件禮物到手,世俗銅錢、碎銀子和金瓜子居多的小錢袋子,其實沒有乾癟幾分,只是一下子就好像沒了頂樑柱,讓裴錢唉聲嘆氣,小心翼翼收好入袖,麼得法子,天上大玉盤有陰晴圓缺,與兜裡小錢兒有那聚散離合,兩事自古難全啊,其實不用太傷心。只是裴錢卻不知道,一旁沒幫上半點忙的大白鵝,也在兩間鋪子買了些亂七八糟的物件,順便將她從錢袋子裡掏出去的那幾顆雪花錢,都與掌櫃偷偷摸摸換了回來。

修道之人,餐霞飲露,伐骨洗髓,往往越是得道多幾分,愈姿容出塵幾分。

只是如崔東山這般皮囊出彩的“風度翩翩少年郎”,走哪兒,都如仙家洞府之內、庭生芝蘭玉樹,依舊是極其稀罕的美景。

所以一路上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頗多,而且對於不在少數的山上神仙而言,拘束凡夫俗子的禮法世俗,於他們而言,算得了什麼,便有一行護衛重重的女子練氣士,與崔東山擦肩而過,回眸一笑,轉頭走出幾步後,猶然再回看,再看愈心動,便乾脆轉身,快步湊近了那少年郎身邊,想要伸手去捏一捏俊美少年的臉頰,結果少年大袖一捲,女子便不見了蹤跡。

同行女子與扈從們一個個驚慌失措,為護衛是一位元嬰修士,攔住了所有興師問罪的晚輩扈從,親自上前,致歉賠罪,那眉心紅痣的白衣少年笑眯眯不言語,還是那個手持仙家煉化行山杖的微黑小姑娘說了一句,少年才抖了抖袖子,大街上便憑空摔出一個癱軟在地的女子,少年看也不看那位元嬰老修士,彎腰伸手,滿臉笑意,拍了拍那女子的臉頰,只是沒有說話,然後陪著小姑娘繼續散步向前。

走出去沒幾步,少年突然一個晃盪,伸手扶額,“大師姐,這一手遮天蔽日、千古未有的大神通,消耗我靈氣太多,頭暈頭暈,咋辦咋辦。”

裴錢抹了把額頭,趕緊給大白鵝遞過去行山杖,“那你悠著點啊,走慢點。”

裴錢有意無意放慢腳步。

只是她一慢,大白鵝也跟著慢,她只好加快步伐,儘快走遠,離著身後那些人遠些。

少年手持行山杖,一次次拄地,悄悄轉頭望去,笑容燦爛,朝那女子揮揮手。

那頭疼欲裂的女子臉色慘白,頭暈目眩,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心湖之間,半點漣漪不起,彷彿被一座恰好覆蓋整個心湖的山嶽直接鎮壓。

那元嬰老修士稍稍窺探自家小姐的心湖幾分,便給震驚得無以復加,先前猶豫是不是事後找回場子的那點心中芥蒂,頓時消散,不但如此,還以心聲言語再次開口言語,“懇請前輩饒恕我家小姐的冒犯。”

少年沒有轉身,只是手中行山杖輕輕拄地,力道稍稍加大,以心聲與那位小小元嬰修士微笑道“這膽大女子,眼光不錯,我不與她計較。你們自然也無需小題大做,畫蛇添足。觀你修行路數,應該是出身中土神洲山河宗,就是不知道是那‘法天貴真’一脈,還是運道不濟的‘象地長流’一脈,沒關係,回去與你家老祖秦芝蘭招呼一聲,別假託情傷,閉關裝死,你與她直說,當年連輸我三場問心局,死皮賴臉躲著不見我是吧,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我只是懶得跟她討債而已,但是今兒這事沒完,回頭我把她那張粉嫩小臉蛋兒,不拍爛不罷休。”

女子心湖中的山嶽瞬間煙消雲散,好似被神只搬山而走,於是女子練氣士的小天地重歸清明,心湖恢復如常。

老元嬰修士道心震顫,叫苦不迭,慘也苦也,不曾想在這遠離中土神洲千萬裡的倒懸山,小小過節,竟是為宗主老祖惹上天**煩了。

那少年郎,是仙人境?飛昇境?

老元嬰心中悲苦。修士一旦結仇,尤其是山巔那撥真神仙,可不是幾年幾十年的小事,是百年千年的藕斷絲連,怨懟不停歇。

崔東山轉頭看了眼暫借給自己行山杖的小姑娘,她額頭汗水,身體緊繃,眉眼之間,似乎還有些愧疚。

崔東山以心聲笑道“大師姐,你才學拳多久,不用擔心我,我與先生一樣,都是走慣了山上山下的,言行舉止,自有分寸,自己就能夠照顧好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如今還不需要大師姐分心,只管埋頭抄書練拳便是。”

裴錢有些悶悶不樂,以武夫聚音成線的手段,興致不高言語道“可我是師父的開山大弟子啊。身為大師姐,在落魄山,就該照顧暖樹和小米粒兒,出了落魄山,也該拿出大師姐的氣魄來。不然習武練拳圖什麼,又不是要自己耍威風……”

崔東山笑問道“為何就不能耍威風了?”

裴錢疑惑道“我跟著師父走了那麼遠的山山水水,師父就從來不耍啊。”

崔東山搖頭笑道“先生還是希望你的江湖路,走得開心些,隨心些,只要不涉大是大非,便讓自己更自由些,最好一路上,都是旁人的拍案驚奇,喝彩不斷,哦豁哦豁,說這姑娘好俊的拳法,我了個乖乖隆冬,好厲害的劍術,這位女俠若非師出高門,就沒有道理和王法了。”

裴錢一想到那些江湖場景,便開心不已。

只是裴錢又沒來由想到劍氣長城,便有些憂心,輕聲問道“過了倒懸山,就是另外一座天下了,聽說那兒劍修無數,劍修唉,一個比一個了不起,天底下最厲害的練氣士了,會不會欺負師父一個外鄉人啊,師父雖然拳法最高、劍術最高,可畢竟才一個人啊,如果那邊的劍修抱團,幾百個幾千個一擁而上,裡邊再偷藏七八個十幾個的劍仙,師父會不會顧不過來啊。”

崔東山有些無言以對。

無論換成誰,也顧不過來吧。

不過如今裴錢思慮萬事,先想那最壞境地,倒是個好習慣。大概這就是她的耳濡目染,先生的言傳身教了。

希望此物,不單單是春風之中甘霖之下、綠水青山之間的漸次生長。

往往是那夜幕沉沉,爛泥潭裡或是貧瘠土地中,生長出來的一朵花兒,天未破曉,晨曦未至,便已開花。

哪怕風雨摧折,那我再開花一朵。

更大的真正希望,是無法開花,也不會結果,許多人生就註定只是一棵小草兒,也一定要見一見那春風,曬一曬那日頭。

人間多如此。

為何不善待。

經歷過那場麋鹿崖山腳的小風波,裴錢就找了個藉口,一定要帶著崔東山返回鸛雀客棧,說是今兒走累了,倒懸山不愧是倒懸山,真是山路綿綿太難走,她得回去休息。

崔東山總不能與這位大師姐明言,自己不是觀海境,不是洞府境,其實是那玉璞境了吧?更不能講自己當下的玉璞境界,比早年寶瓶洲的劍修李摶景的元嬰、如今北俱蘆洲的指玄袁靈殿的指玄,更不講理吧。

關鍵是自己講了,她也不信啊。

除非是先生說了,估計小丫頭才會信以為真,然後輕飄飄來一句,再接再厲,不許驕傲自滿啊。

師父之外所有人的境界,大概在裴錢眼中和心中,也未必就真是什麼境界。

去鸛雀客棧的路上,崔東山咦了一聲,驚呼道“大師姐,地上有錢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