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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無話可說

萬年以來,可能除了劍氣長城的巔峰劍仙議事,就再無一人,能夠讓類似的這四位劍仙,彷彿心甘情願當那綠葉陪襯。

齊廷濟。

南婆娑洲龍象劍宗宗主,劍氣長城的齊氏家主,是一位曾經城頭刻字的老劍仙,飛昇境巔峰。在異鄉三處戰場接連出劍,僅憑一己之力,贏得了整座浩然天下的敬意。

6芝。

劍氣長城上,唯一一位女子大劍仙,傳聞她其實是浩然人氏,但6芝卻始終以劍氣長城本土劍修自居,殺力巨大,不是飛昇境,卻完全可以視為一位飛昇境劍修,不然她的名次也不會排在飛昇境老聾兒之前,身為城頭十大巔峰劍仙之一的納蘭燒葦,更是親口說過,自己作為墊底劍修,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嶽青、米祜這幾位巔峰候補,他們與6芝,其實隔了兩個納蘭燒葦。

阿良,作為聖人府後裔,卻在劍氣長城遊歷百年光陰,曾是劍氣長城名氣最大的一位讀書人。

在阿良出現之前,劍氣長城劍修對浩然天下的印象,很純粹,唯有冷眼低看而已。在阿良晃盪百年之後,大為改觀,賭品酒品人品,都讓本土劍修“眼前一亮”。如果不是被託月山鎮壓數年,他又不惜大道消磨,劍斬無數厲鬼怨魂,去了一趟西方佛國,不然如今就會是十四境。至於阿良在城頭所刻大字,最為驚天地泣鬼神,相信等到山水邸報一開,劍氣長城兩截城頭有了鏡花水月,那個“猛”字,會贏來無數個充滿驚歎意味的“劉叉”。

左右。

飛昇境巔峰。被視為浩然天下劍術最高者,更是劍氣長城最不苟言笑、脾氣最差的一位劍仙,也是廝殺起來最有“劍仙風采”的一位,相傳戰場上,曾經有那一人同時問劍十四王座的壯舉。而左右在南婆娑洲海外,以遙遙一劍,將那蕭愻直接打入大海底部,更是無數修士都曾親眼目睹的一幅壯闊畫卷。

劍氣長城,五位劍修,三飛昇一仙人一玉璞。

卻是境界最低,年紀最小的青衫劍客陳平安,站在居中位置,而且落在眾人視野,並無半點突兀感覺。

關鍵是四位劍修,顯然對此都毫無異議。

雖說人心隔肚皮,山巔修士,往往修心養性功夫都極好,但是當五位劍修並肩而立,大道相契,劍意融合,無法作偽。

哪怕那個讓中土神洲“劍仙胚子”淪為一個笑談的左右,還有個文脈同門的師兄身份,在此刻,依舊只是站在陳平安身邊。

劍氣長城劍修的跋扈,浩然天下心知肚明,甚至還有很多遊歷之人,在那邊吃過大苦頭,卻只能回到家鄉後,至多學小娘子作態,與師長與好友哀怨訴苦,絕無報仇的膽量和能耐。

在劍氣長城,萬年以來,不認身份名字,不認師承靠山,只認劍術,只認戰功。

加上居中的陳平安。

這五位劍修。

就像一座嶄新的劍氣長城,就像一座無可匹敵的劍氣天地。

任你是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無論是合道天時地利還是人和,與之為敵,毫無懸念,一樣會死。

議事開始之初,獲得視線最多的一小撮人,要麼是修為境界高,同時還得人緣足夠好。

比如已經開始合道天外星河的於玄,一位板上釘釘的十四境大修士,符籙於仙這個說法,只會更加名副其實。

當然還有喜歡雲遊浩然九洲、而且從不乘坐跨洲渡船的火龍真人。視線迅遊曳半圈,儒家聖賢之外,貧道看了誰,誰敢不看貧道,貧道就要去登門做客,新增香火情,免得將來再有這類對面不相識的尷尬處境。

要麼年紀輕輕,是山上的生面孔。同時在這場戰事中,脫穎而出,年紀小卻功勞大,自然前途不可限量。

比如曹慈,家鄉是那青冥天下的儒生元雱,許白。

對於每一位參與議事的年輕修士而言,所謂年輕,五百歲以下,都算年輕。今天能夠躋身此地,就等於獲得了浩然天下一張最大的護身符。

當然曹慈肯定是例外,這位純粹武夫,不需要。

最後在這一刻,議事眾人,視線相同,想法各異,觀感各異。

都在看那個劍氣長城第五位劍修。

陳平安。

寶瓶洲驪珠洞天,陋巷貧寒出身,祖籍槐黃縣,隸屬大驪王朝人氏,年少喜遠遊,兩次遊歷劍氣長城,最後一次停步多年,以外鄉人身份,頂替叛出劍修蕭愻,破格擔任劍氣長城末代隱官,統率避暑行宮隱官一脈,幫助陳清都排兵佈陣,號令劍仙,調遣劍修,戰功卓著。

兩大兵家老祖之一的尉老祖師,眼界極高,卻對那個素未蒙面從無交集的年輕人評價極高,不吝溢美之詞,說了兩句極有分量的言語,前有隱官排程十萬劍修鎮守一城,後有繡虎掌控大驪鐵騎死守半洲山河,為我浩然贏盡人和。年輕隱官,可謂儒將。

天下武運最為濃厚的居胥山,大山君懷漣有言,劍氣長城多打了幾年的仗,就等於浩然天下少打了幾年。為我浩然活人無數,善莫大焉。

有那算盤綽號的懷蔭,評價此人,相對老成持重,說隱官坐鎮劍氣長城避暑行宮,更多是順勢而為,群策群力,功勞並非全出於陳一人,但是功勞最大者,當屬陳無疑。

一向“看遍天下目無餘子”的白帝城鄭居中,也曾笑言,劍氣長城這一局萬年未有之死活題,勝在守方執棋之人,落子冷酷,嚴苛無情,看待妖族、劍修攻守雙方,甚至連同陳自己,陳皆以死棋視之,故而最終能夠死中覓活,剝削蠻荒元氣極多。

陳平安身上那個文聖一脈關門弟子的頭銜,在今天有資格佔據議事一席之地的豪傑聖賢眼中,反而不是特別矚目,甚至有可能還不如一個“寧姚道侶”的身份。

才四十歲出頭,就已是一位玉璞境劍修,還是止境武夫。

這位次闖入浩然天下山巔視野的年輕劍客,身在此地,眾目睽睽之下,神色自若,顯得極為從容。

穗山大神,身材魁梧,披掛金甲,雙手拄劍,一雙金色眼眸,打量著那個陳平安。

早年就是這小子,莫名其妙就一劍劈開了穗山禁制,惹來了不少驚歎和非議,還被山巔好事者百般揣測。

火龍真人撫須而笑,好小子,幾年不見,氣度風采,胸襟雅量,都快要追上山峰了。

白紫衣的老神仙於玄,撓了撓耳朵,先前給那老秀才拽著道袍袖子不讓走,給嘮叨得差點耳朵起繭子,真是怕了。不過老秀才唾沫四濺,其中有個道理說得還算公允,就像他於玄這一道脈,上樑直不隆冬的,下樑就歪不到哪裡去,那麼陳平安與裴錢這對師徒,更是如此道理了。於玄細細思量一番當年的金甲洲戰場,那個髻扎丸子頭小姑娘的所作所為,確實挑不出半點毛病來,於玄對那寶瓶洲新建宗門落魄山,便難免高看一眼,打算返回天外星河之前,可以下一道法旨,讓徒子徒孫和自家福地,可以與那山頭做點小買賣。

畢竟那個“鄭錢”說過,她師父對自己這個符籙於仙,那是極為仰慕的,看來這個陳平安,年紀不大,眼光老辣啊。難怪能當隱官。

淥水坑的澹澹夫人,則想起了那個自稱是此人得意學生的白衣少年,做起生意來,真是行家裡手,自家虯珠庫藏,直接被搜刮一空,她完全可以預料,以後無論是煉製法袍湘君龍女裙,還是女修心頭好之一的掌上明珠手釧,落魄山不敢說就此一家獨大,最少能夠壟斷半數湘女裙、明珠釧的來源?

老夫子伏勝,其實早就見過那個年輕人了,就在寶瓶洲青鸞國的柳氏獅子園。

他這條文脈,對三墳五典,鑽研極深,在儒家幾條文脈內,算是研古一派,只不過開枝散葉不多,關鍵是道統傳承,相對鬆散,三大學宮七十二書院,只有三座書院的學問宗旨,尊奉伏勝為。不過若是籠統而言,後世訓詁,音律,解字,伏勝都算是一位開山鼻祖,只不過這個身份,一直不被儒家文廟正統認可,比如那位“說文解字、當世第一”的召陵許君,就與伏勝只是好友,雙方之間並無師承。而這位許召陵,也就是許白真正意義上的先生。不過直到這次參與議事之前,在鰲頭山棋局上,許白才知道那位前來觀棋的家鄉學塾夫子,站在南婆娑洲醇儒陳氏新任家主身旁的教書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召陵許君。

伏勝身旁,是如今的稷下學宮司業,一位中年面容的儒家聖賢,曾是鴻都門學的住持人,剛剛轉任學宮司業沒幾年,伏勝轉頭與他笑道“是不是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那位學宮司業點點頭,“是沒想到。”

青神山夫人,望向那個年輕人,眼神溫和,雖然笑意淺淡,但已經殊為不易。她是透過數個渠道得知此人,弟子純青,遊歷歸來,就提及過崔東山,是那人的學生,還有個寶瓶洲的馬苦玄,尤其是後者,作為候補十人之一,性情極為桀驁,先後打敗過賒月、純青和許白,不知為何在弟子純青這邊,馬苦玄撂下一句與陳平安有關的題外話小娘皮,學什麼拳,給那姓陳的提鞋都不配,以後乖乖修道去。

再就是竹海洞天如今人人皆知,有個綽號“二掌櫃”的年輕人,在劍氣長城,靠著幾片竹葉,賣那青神山酒水,賣得很問心無愧。劍氣長城的劍修們偏就好這一口,喜歡蹲在街邊端碗飲酒,全天下,估計就只有那處小酒鋪,會以一碟鹹菜就青神山酒了。同樣是遠遊劍氣長城的讀書人,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