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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萬事俱備只欠風雪

裴錢登山之時,手攥一把竹黃裁紙刀,以拇指輕輕抵住竹刀柄,輕輕推出刀鞘,又輕輕按回。

雖是一件文房清供裁紙刀樣式、青神山祖宗竹材質的竹刀,可若是用來對敵,由於青竹來此竹海洞天祖宗竹,就可算是一件極為壓勝妖魔鬼魅的法寶。

岑鴛機剛好走樁下山,裴錢再次停下腳步,側身而立,為前者讓道,同時裴錢收竹刀入袖。

在山巔臺階上,朱斂和米裕坐在那邊,各自飲酒,朱斂看著那一幕,感慨道“大概就算她再重新行走一遍當年走過的江湖,哪怕是一模一樣的遊歷路線,天底下還是再不會有個頭貼符籙、默唸‘走路囂張,妖魔心慌’的黑炭小姑娘了。”

在米裕原本的印象中,裴錢還是當年那個在劍氣長城碰到的小姑娘,古靈精怪,百無禁忌,當米裕再次與裴錢重逢在落魄山,確實比較驚訝,米裕這種略顯突兀的感受,其實與隋右邊相差不大。

米裕登山後,對裴錢的所有了解,其實都來自陳暖樹和周米粒的平時閒聊,當然小米粒私底下與米裕每天一起巡山,聊得更多些,米裕每次大清早,不用出門,門外就會有個準時當門神的黑衣小姑娘,也不催促,就是在那邊等著。米裕曾經勸過小米粒不用在門口等,小姑娘卻說等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啊,然後等著人又能馬上見著面就更幸福嘞。

小米粒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無心之言,差點就要讓在家鄉醉臥雲霞百年復百年的散淡劍仙,當場流出眼淚來。

岑鴛機走樁到山門口後,擦了擦額頭汗水,暫作休歇,她坐在曹晴朗身旁竹椅上,輕聲道“裴錢的變化這麼大?”

曹晴朗笑著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曹晴朗根本不用回頭,就知道裴錢這會兒一定回頭望向山腳這邊,自己只要多說一個字,就要被記賬。

以前6先生說很多孩子的長大隻在一瞬間,而很多人一輩子到最後就只是活成了個白頭的孩子,當時曹晴朗完全無法理解。

山巔臺階上,米裕喝了一口酒,突然說道“相較於米粒和暖樹,我對裴錢實在談不上多喜歡,當然討厭肯定不至於。”

朱斂點頭道“很正常的事情,裴錢太聰明瞭,很多時候,過分的聰明,本身就是一把無鞘無柄的長劍,出劍傷人,握劍傷己。

米裕自嘲道“說句不要臉的話,落魄山有裴錢這樣一位純粹武夫,是讓我莫名其妙就安心幾分的事情。”

落魄山,規矩不多卻個個大,為人處世太講道理,米裕憊懶散淡慣了,唯一能做事就是遞劍,難免覺得束手束腳,可以後若是裴錢率先下山不與人講理,他只需要跟上問劍與誰就是了,反而快意幾分。不然以後等到隱官大人一回家,好像就他米裕在落魄山混吃等死了這麼多年,不像話。畢竟隱官大人的劍仙言語,沒幾個劍仙接得住。

朱斂笑道“劍修和武夫,到底不是讀書人,一個飛劍斬頭顱,一個撐開拳架對敵,沒什麼不敢承認的,雙方求的就是無拘無束的大自在大自由,關於此事,我曾經與公子早早聊過不少……”

米裕有些頭疼,舉起酒壺道“你們聊你們的,不管聊出什麼結果都別與我多說一句,我腦闊兒疼。”

朱斂說道“鴛機這丫頭,還有晴朗那孩子,可是我們落魄山為數不多的兩股清流,兩人所立,便是落魄山門風所在。”

米裕疑惑道“此話怎講?”

朱斂笑而不語。

米裕瞬間恍然大悟,拍手叫絕,嘖嘖低聲道“有理有理。”

裴錢沒有去往竹樓那邊,而是一直徒步登山。

手中這把鬱家老祖贈送、文聖老爺轉交給裴錢的竹黃裁紙刀,幫了她一個大忙,不然裴錢歸鄉跨三洲,就得一路當個名副其實的天大包袱齋,許多物件,說不得就只能寄放在鬱狷夫那邊。不然財不露白一事,是師徒雙方最早就有的默契,有了這件咫尺物後,裴錢就得以清理家當,幫著螞蟻搬家挪窩,如今裡邊裝有金甲洲戰場遺址,裴錢從妖族修士撿來的六十九件山上器物。

先前在皚皚洲馬湖府雷公廟那邊,裴錢取出了一位玉璞境妖族修士的鐵槍,半仙兵品秩,早先是老神仙於玄所贈,被裴錢以神人擂鼓式,雙拳打斷兩端皆似“鋒銳狹刀”的槍尖,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三件兵器,雙刀與鐵棍,再加上雷公山的雷法淬鍊,品秩小有折損,卻不多,最終裴錢相當於白白多出半件半仙兵。

當時看得沛阿香目瞪口呆,這個姓裴的小姑娘是不是掉錢眼裡了?不過沛前輩以雷公山幫忙淬鍊三物一事,裴錢打算給出一件法寶,當是彌補雷公山的損耗,沛阿香倒不至於如此斤斤計較,婉拒了裴錢,只說以後雷公廟與落魄山的習武練拳之人,多多切磋拳法、砥礪武道即可,如果還有機會江湖偶遇,說不定相互間還可以有個照應,兩脈子弟,只需要各自報上名號,便是江湖朋友了。

裴錢當時神采奕奕,問道“沛前輩,當真可以嗎?”

沛阿香笑道“有何不可,落魄山瞧不起雷公廟?”

當裴錢稍稍開啟關於那塊禁制碑的心結後,重新審視自己的這趟四洲遠遊,裴錢現自己好像其實原來是做了些事情的,並非真的一事無成。

就像幫著落魄山和馬湖府雷公廟一脈,從兩座原本陌路的山頭,因此變得親近幾分。

而且一起與她和鬱狷夫一起撤離戰場的金甲洲七位上五境練氣士,三十一位地仙,還有更多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山上修士,都知道了來自寶瓶洲的武夫裴錢,一個在金甲洲中部曾以最強二字躋身山巔境的年輕女子,是某座山頭某人的開山大弟子。待人接物尚可,最少不缺該有的禮數,不是那種家教極差之人,至少裴錢雙拳所向,一直唯有戰場強敵。

至於某人到底是誰,某座山頭到底在何處,裴錢則一直藏掖起來,不願多說,也不敢多說,害怕會帶給師父和落魄山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老廚子曾經叮囑過裴錢,同樣一個純粹武夫,許多金身境招惹的意外和麻煩,唯有遠遊境甚至是山巔境才能親手打消之。

這其實與師父當年教誨“行走江湖,我先跌兩三境界,不成敬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到了山巔附近,離著老廚子和米裕還有好幾級臺階,裴錢停步抱拳,主要還是這位劍氣長城的劍仙前輩,如今尚未在霽色峰祖師堂敬香拜掛像,不然裴錢也就不用如此刻意講究繁文縟節了。然後裴錢將手中那把裁紙刀丟給朱斂,聚音成線,與老廚子詳細說了開啟禁制的開山之法。

朱斂心神沉浸其中片刻,笑道“七十餘件山上重寶,以後再與李槐文鬥,豈不是穩贏了。”

裴錢輕輕搖頭。

這種小時候的幼稚打鬧,以後肯定不會再有了。大概所謂的長大,就是兒時的一件件趣事,排著隊一一變得不那麼有趣。

裴錢不再聚音成線與老廚子私底下言語,而是直接開口說道“除了裁紙刀本身,再就是雙刀和鐵棍三件,我都留下,其餘都充公,勞煩那位韋先生幫忙勘驗品秩和估個價,該賣賣,該留留,都隨意。”

朱斂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暖樹和米粒那邊的禮物,你都沒送。”

裴錢笑道“早有準備,兩不妨礙。”

朱斂點頭道“成,那就這麼定了。過幾天,蓮藕福地會有件大事,馬上就要晉升上等福地,你先彆著急下山遠遊。種夫子很快就會返回山上,到時候我們一起走趟福地,除了魏山君和劉島主,還有老龍城範二和孫嘉樹,也會前來觀禮,大夥兒一起親眼見證福地的品秩抬升。”

裴錢說道“沒問題。”

在裴錢就要轉身的時候,朱斂突然笑眯眯說道“米劍仙說不太喜歡你。”

裴錢哦了一聲,只是說道“米前輩真心喜歡暖樹姐姐和小米粒就很夠了。”

米裕一臉黃泥糊臉糊褲襠、擦不是不擦也不是的尷尬表情。

裴錢又與雙方一抱拳,就此告辭離去。

在裴錢從山腰岔路轉向竹樓那邊去,米裕無奈道“朱老弟,你這就不厚道了啊。”

朱斂笑道“說開了才好,你以為裴錢不清楚此事?你以為裴錢在意米兄的順眼還是不順眼?”

米裕釋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朱斂安慰道“自古多情多自擾,此間滋味,無情人不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