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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前夜,死牢迎來一對探監的父子。

經神醫謝良的妙手救治已醒來數月的萬氏掌門萬天成在兒子萬清遠的攙扶下緩緩踱步至關押萬天威的監牢處。萬天成雖轉醒後又經數月調養,但畢竟經年累月中毒太深,且已年長,雖從前一身超群武藝威震江湖,如今也只能每日須在人攙扶下緩慢行路。英雄暮年至此,的確令人唏噓。但好在他的兒子,少莊主萬清遠歷經家變後,一夜長大,原本就少年老成的他如今已可獨當一面,且還在漸漸成長,令人感概,萬氏大業,雖歷經波折,但好在後繼有人。

此時的萬天威早已沒了從前的威風,在死牢關押幾日後現已是身著囚服滿面蓬垢。他正盤腿坐在一堆枯草上,閉眼凝神,聽到耳邊沉重的踱步聲越來越近,他睜開了眼,呆住了。

半年多來親兄弟的第一次見面,卻在這暗無天日的死牢中,且將是至親的他們此生的最後一面。

萬天威望著眼前的兄長,半天沒有開口,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曾經差點死在自己手上親哥哥。令人唏噓的氣氛中,兄長萬天成先開口道:“天威,為兄來見你一面。”兄長聲音已明顯滄桑沙啞許多,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明日後,我會派人替你收屍。你如今是死囚,不能再葬於我們萬家的祖墓中,清遠在別處替你選了塊好地方,也是山清水秀,你以後可以安心長眠。”

萬天威目中已經溼潤,身體止不住開始顫抖,卻仍然沒有開口,只是定定望著自己的兄長。

兄長嘆了口氣,繼續道:“早就叫你收手,你執迷不悟,如今真的落到如此下場,可又稱了你的心意?你自己一條命不說,倘若連累了妻兒,你死後如何面對我們父母及列祖列宗?好在欽差大人仁厚,只道你是受周炬蠱惑,自己擔罪即可,禍不及家人。我已將你妻兒妥善安置,算是盡為兄最後一點情義了。”

萬天威終於流淚顫抖著說出一句話,聲音嘶啞道:“兄長……”卻沒有繼續下去。

萬天成繼續道:“爹孃早逝,為兄念你那時年紀幼小,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栽培你,扶植你,真心望你成才,生怕因自己的失誤耽誤了你,沒法向死去的父母交代,可你……你執意違背祖訓,孤注一擲,天威,你這次犯的錯太大了……”

萬天威臉上淚水肆意橫流,表情痛苦之至。

兄長深深嘆息一聲,閉目道:“你我兄弟就此別過,走好。”語罷,轉身,由萬清遠攙著緩緩走出牢房。

唯留身後一聲嘶啞的大喊:“哥……”



☆、亭臺之約

自安樂與江允墨一行啟程回京算起,雲琪已在碧隱山莊待了五日。

這五日,是朱子琰許多年來最寧靜的五日。

他剛將雲琪帶來山莊的初幾日,因自己有傷,行動暫且還不靈便,雲琪只每日不定時來探望他,與他一起用餐,聊天,因顧念著他需要休息,不多時就會回自己房中看看書之類的。後來他漸漸轉好,便可經常帶她在山中散散步,白日裡在一起待的時間也漸漸多了起來。

他帶她去看自己在山中種的一片茶園,這片茶園雖不及二哥手下的名貴廣闊,卻勝在是自己親手種植,養在自己的山中,平時若有閒暇他還會親自採茶製茶。長在北方的雲琪第一次看見成片茶園,自然很是興奮,眼睛亮亮的仔細聽他講解茶樹的生長習性,培植方法及製茶的工序,逛完茶園回到房中,他就特意拿出自己園中今秋才採製的新茶,親自泡上與她對坐而飲,相視之下即便一時無語,也是心中自有默契。

山中泉水彙集的深潭中有天然的美味,除了桂魚,還有一種冷水鰣魚,在他們同去欣賞潭邊一掛銀瀑後,他便釣了來,回到山莊中,命廚房做出來,一起享用,自然是味道鮮香,無上的人間美味。

而他最難忘的味道卻是她第一次燉給他的一碗湯。那日,他正在房中看書,忽聽見一陣敲門聲,其實書房的門是敞開的並未關,他就沒抬頭只道了聲“進”,隨著一陣細細的腳步聲,一隻釉色梅花碗就擺在了他面前的書桌上,還伴著渺渺的熱氣同撲鼻而來的香味。

他一愣,抬頭一看,正望見她輕笑的臉,遂笑問道:“這是什麼?”

她有些忐忑:“剛跟廚房的師傅學做的湯,頭一回燉湯,我剛嚐了下覺得還可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嚐嚐?”

他驚喜,端起碗,熱湯入口,味道鮮美濃醇,放下空碗,看見她期待的眼神,他笑道:“味道很不錯,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老師傅們做的。”

她鬆口氣,滿足道:“那就好!”

她緊張的樣子實在可愛,他望了她半天,問道:“這些事不必你去做的,廚房煙熏火燎的,幹嘛非要去受罪?”

她就認真道:“你此次受傷都是因為我,給你添了這麼大麻煩,又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報答,就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好歹能為你做些什麼,我心裡也少些內疚。”

他也認真的看著她,半晌,方柔聲道:“如果真讓那些人傷了你,我才會後悔,習武之人握刀提劍,不就是為了除暴安良保護弱者嗎,更何況,我若連你都保護不了,那還要這一身功夫幹什麼?”

她的心一熱,緊緊的凝視著他溫柔的眼睛,然後甜甜的笑了。

那日日暮時分,天空紛揚起碎雪,雪雖小,但不多時倒也鋪了滿地,他怔怔望著天空,耳邊忽然就傳來一陣琴聲。他循著琴聲走去,正看見她在撫一把綠綺,那是他從前收藏的一把好琴,怕她住著悶,前幾日命人找出放在她房中。他從前只聽過她彈箏,因箏聲華麗明亮,他才能隔著園子聽到,如今近看她,才曉得原來她的琴彈得也不錯。一首《梅花三弄》從她指尖流出,古樸寧靜,遙遠空靈,正恰似清冷雪中梅花幽遠的暗香,又似正在撫琴的她,沉靜淡然。

他忽然覺得,若能有她陪在自己身邊共度餘生,豈不正是世人孜孜追求的所謂圓滿。心內有個聲音在問自己,真的放下了?不管她是哪個名門的小姐,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他自己又在心內輕笑,其實在送玉簪給她時,在為她深夜吹笛時,在那夜心急如焚去解救她時,在每一次見到她時,他不都早已放下了?

一曲彈完,她抬起頭來,看見倚在門邊的他,暖暖笑道:“我最喜歡在落雪時彈這首曲子,覺得心裡十分寧靜。”

他凝目注視著她,緩緩道:“我也是。”

第二日雪停,他帶她去看山中的一片梅林,彷彿是也聽了她昨夜的那首曲子,梅花紛紛盛開,綴在漫山遍野的雪白中顯得格外清麗。他折了只梅花遞到她手中,她微笑接過,低頭聞了聞,問道:“這片梅林也是你親自種的?你也喜歡梅花嗎?”

他目光深遠,望著梅花道:“我母親名字中有個‘梅’字,種這片梅林,也是為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