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鸩酒污金匮,
梅骨冰心立玉阶。
天颜未察覆舟水,
臣节先彰噬人牙。
岂畏霜锋摧素蕊?
但忧烽火误寒笳。
掖庭雪映孤忠魄,
终化春霖沃九遐。
朔州城的夜,被血腥与硝烟浸透,又被承烨体内那股新生的凛冽寒气短暂涤荡。
然而,千里之外的巍巍长安,大明宫的灯火之下,暗流涌动,杀机丝毫不逊于北疆战场。
烛火通明,映照着曹婉儿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她伏在案前,纤细的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卷宗,核对着一项项粮秣、药材的调拨记录。
案几上堆满了各地州府呈上的奏报、太仓署的库存清单、太医署的药材需求,以及前线朔州不断传来的伤情预估。
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药草气息。
“婉儿娘娘,这是新一批从剑南道紧急调拨的金疮药和止血散,共一百二十箱,已验收入库。”
一名身着低级官服、面容精干的年轻内侍躬身禀报,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
他是掖庭令张德,原本只是个小管事,因曹婉儿亲力亲为、调度有方,且知人善任,被临时委以重任,负责部分药材统筹。
“好,张德,辛苦你了。”曹婉儿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婉却坚韧的笑意,“这批药务必按太医署的轻重缓急分拣,优先保证送往朔州的批次。
还有,陇右道承诺的十万石军粮,最后一批何时能抵京?路上可有延误?”
“回娘娘,最后一批三万石,已过潼关,预计后日午时前可入太仓。押运官回报,一路尚算通畅。”
“后日…”曹婉儿秀眉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前线催粮的急报一日三至,朔州守军和百姓存粮告急…张德,你亲自去一趟司农寺,请少卿务必协调好车马民夫,粮一入库,立刻装车启运,一刻也不能耽搁!告诉他们,这是陛下的严旨,关乎北疆数十万军民性命!”
“是!下官这就去办!”张德肃然领命,匆匆退下。
看着张德离去的背影,曹婉儿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连日来的不眠不休,让她清瘦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因责任和信念而愈坚定明亮。
她所做的一切,不为虚名,只为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能少一分饥饿,伤者能多一分生机,只为远在朔州、生死未卜的烨儿能减轻一丝后顾之忧。
宫中不少正直的大臣,如房玄龄、长孙无忌等,虽未明言,但看向她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审视变为赞许与支持。
这份无声的认可,是她最大的慰藉。
然而,她的光芒,不可避免地刺痛了某些阴暗角落里的眼睛。
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心怀鬼胎的脸。吏部侍郎许敬宗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假笑,眼神却阴鸷如蛇。
他对面坐着打扮华贵、眉宇间却藏不住刻薄与妒意的韦贵妃,以及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不定的阴妃。
“贵妃娘娘,阴妃娘娘,您二位看看,”许敬宗将一份誊抄的物资调拨清单轻轻推到桌案中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煽动性的寒意,
“这曹婉儿,区区一个渔家女出身,如今倒真把自己当成了后宫之主、军国重臣了!粮秣、药材、被服、车马…哪一样不经她的手?哪一道命令不冠以‘陛下旨意’?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韦贵妃冷哼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用力捏紧了丝帕:
“哼!什么深明大义,勤勉为国?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和巧言令色,在陛下和前线将士面前献媚罢了!如今她的承烨在前线假装搏命,她便在后宫如此张扬跋扈,收买人心,其心可诛!分明是想踩着前线的尸骨,为自己铺就青云之路!”
阴妃声音细弱,却更显怨毒:
“姐姐说的是。她一个低贱渔家女,凭什么指挥六宫?连太医署、司农寺、太仓令这些外朝官员都对她唯命是从…再这样下去,这后宫,还有我们姐妹的立足之地吗?陛下…陛下也被她蒙蔽了…”
她说着,眼圈微红,一副楚楚可怜又饱含委屈的模样。
许敬宗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酒:
“二位娘娘稍安勿躁。这曹婉儿,根基浅薄,所倚仗者,不过是陛下因二人生有这个承烨而给予的几分信任,以及前线将士急需后勤这点‘功劳’。若这‘功劳’本身…变成了‘罪过’呢?”
韦贵妃和阴妃同时看向他:“许侍郎的意思是…?”
许敬宗阴阴一笑,手指点在那份清单上:
“粮秣调度,数目庞大,其中可做的文章太多了。比如…以次充好?比如…虚报损耗?再比如…延误军机?”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诱惑,“前线战事吃紧,朔州军民嗷嗷待哺。
若此时,运往前线最重要的军粮出了问题…比如,本该是救命的精粮,变成了霉烂的陈粮,甚至掺杂了砂石泥土…导致朔州军民怨声载道,甚至…引小规模的哗变…娘娘们想想,陛下震怒之下,这负责统筹调拨、一手经办的曹婉儿,还能独善其身吗?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却因‘他心爱之人’的‘失职’而军心动摇…这后果,啧啧…真是一箭双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