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思庄都忍不住感慨:
“我竟不知是这样的。”
“如今知道了也不晚。”
两人走走停停,瞧啥都新鲜,遇上圆润的小石子还得上脚踢两下,没甚意义,却有趣极了。不知情的瞧见,绝对看不出他们是去祭奠友人的,还以为他们是踏春游玩的。
等到了邯郸城,新鲜劲儿过了,才收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做派,正经起来。
林评按照记忆寻到了赵宅所在,打眼一瞧,整条街上黑压压许多人。赵宅大门换上白色灯笼,挂上白帆,下仆身着麻衣迎来送往,各个面色肃穆。
有人将帖子留下,人被守在门口的下仆客气劝回。有人的帖子被门房恭敬接走,人也被马服君的门客亲自迎进府中。
可不管是哪种,神情都很悲伤,好似里面躺下的是他们的至亲之人,现场丝毫不见嬉闹之声。
只林评驻足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口两个箩筐已经塞满了各种帖子。为了应对此情此景,府里出动了数十位门客,专在门口接待前来祭奠之人。
守门老伯见了他们兄妹,态度很是和蔼,请他们在门房稍坐,亲自捧了茶来,还用很慈祥的语气夸赞思庄:
“女娘果然如我家夫人所言,颜色甚美!”
思庄可不懂谦虚为何物,向来有一说一。怀里抱剑,站在林评身后,矜持点头,表示对方说得对。
想了下,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也夸了老伯一句:
“您眼光也很好!”
老伯一愣,眼里的哀愁散去许多,亲自为思庄捧来两盘这个时节难得的果子,叫她随意取用,勿要拘束,惹得周围人侧目。
尤其是那些同样穿着普通,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赵家下一代掌权人留下印象之人,眼中的不解化为实质——
大家都是衣不兼采,身无长物,为何他能进去,还被礼遇有加?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能为他们解答。
并没有让林评久等,毛遂先生匆匆赶来,亲自领兄妹二人往主院去,态度恭谨中带着几分亲近,低声和林评解释眼下的情况。
林评温声与他交谈,见途中遇到的下仆们皆低头垂首,默默做活,再无活泼气氛,心下了然:
“可是夫人那边不太好?”
第26章人殉我不会帮忙保密的
马服君卒,于整个赵国而言都是大事,吊唁之人络绎不绝,不仅赵国朝堂上下,便是其他诸侯国也派遣使臣前来,表达追思哀痛之情,赵家上下忙的团团转。
这种时候,林评便不上赶着添麻烦,致哀后被毛遂亲自带去休息,毛遂很贴心的特意将林评兄妹和平阳君赵豹安排在一个院子。
思庄不耐烦和心眼儿多的人打交道,主动要求去探望生病的马服君夫人。
赵豹神色疲惫,正站在竹林前发呆,见着林评,遗憾的直叹气:
“短短月余功夫,谁曾想到会是天人永隔?”
林评也很遗憾,背着手站在赵豹边上:
“马服君这一走,赵家下一辈中无人有马服君之才干,朝堂局势怕是会有变化,其家眷往后日子不会如之前一般好过,正是该收敛锋芒,低调度日才是。可我一路走来,外面人头攒动,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整个赵家瞬间失去主心骨,辉煌难续。在赵国这种尤其讲究出身的地方,赵括想重现马服君昔日荣光,难!对时人而言,《礼记·曲礼》中有记载,“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甍,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从中透出满满的等级制度,仔细琢磨的话,士人去世曰不禄,便是无法继续领取朝廷俸禄的意思。如此等级分明之下,马服君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赵家想再出一位能与之比肩,撑起赵家门楣的,约莫是不可能了。
但赵家好似还没意识到其中风险,沉浸在外头那些挤破头想和他们搭上关系之人带来的虚幻中不可自拔。
对这点赵豹心知肚明,皱起眉头,低声与林评耳语:
“子孙能力如何马服君是心里明白的,他留下遗言要葬入封地,且入殓后叫即刻启程,不得在邯郸城延误,要去封地停灵,命其子孙在封地守孝三年,无故不得出。”
林评算算日子就明白了马服君的用意:
“《周礼》有规定,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日而殡,三月或逾月而葬。”
也就是说天子七日入殓,停灵七月再葬。诸侯五日入殓,停灵五月再葬。大夫三日入殓,停灵三月或一个月再葬。马服君属于大夫阶级,应该在家中三日内入殓,停灵一到三月,然后实行葬礼,即便要葬入封地,时间也很宽裕。
“马服那地方我知晓,距离邯郸城三十里,扶棺前往的话,三日足矣,路上不必太赶,如此要求,只能是希望子孙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邯郸城。”
赵豹也是这般认为,他在这方面消息比林评灵通,望着眼前沙沙作响的竹林叹气:
“正是如此,马服君还交代子孙,入殓后朝中同僚前来吊唁者,不收礼金,细心招待即可。”
林评眉头微动,明白了马服君的良苦用心,这是知道没了他赵家便要逐渐没落,便从他的葬礼开始让子孙低调。
那如何才能低调呢?子孙立刻离开邯郸城,在他的封地守孝三年,不收礼金,不宴饮,不嫁娶,不和朝中大臣往来,就是彻底的低调。
可惜啦:“那如今府中是谁主事?”
“赵括”。
“难怪。”林评道。
他一路行来,上门吊唁者多乃有身份之人,毕竟《周礼》规定,“天子葬,同轨毕至;诸侯葬,明盟至;大夫、士葬,同位至;庶人葬,族党相会”。
也就是说,能来马服君丧礼的,都是与他同朝为官之人,带来的奠仪不可能简薄,就连他带来的东西用金钱衡量的话,也价值五十金!
可赵府负责此事之人并未有推拒之举,全都叫人收下,堂而皇之记在了礼簿上。
是赵括能干出来的事。趁着马服君夫人病了,无人约束,彻底放飞自我。
赵豹对赵括的行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对林评发两句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