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

要過年了！

章府上下一派喜氣盈盈，庭廊處屋簷下都掛滿了紅燈籠，就連那冬日裡幹禿禿的樹枝上也被人掛上了彩紙剪成的彩樣。

趙佳寧跟元香正在屋裡剪窗花，是晚上要貼在門窗上用的，繡筐裡已經剪了許多了，但這種喜慶的東西自然是不怕多。

“華裳姐姐可在房中？”

有人在外面喊她，趙佳寧還沒動，元香就先放了手裡的剪刀去開門，才剛開了條縫隙就被人順勢從外頭推開了。

是梨兒！

“華裳姐姐，奴婢求你行個好，給我們家姑娘再尋個大夫來瞧瞧吧。”

梨兒三兩步就走到趙佳寧面前跪下哀求。

半個多月前，芸蓮不知是夜裡吹了風還是怎麼著，感染了風寒，府上的大夫來瞧了兩回，也給開了藥，可就是不見好，魏紫去找過章婧琳，章婧琳倒也沒攔著，給了魏紫腰牌，讓她去外頭再尋個有名望的大夫來瞧病。

大夫是尋來了，只是吃了藥依舊不見好，聽說這幾日咳嗽的更厲害了。

“小姐前兩日不剛尋了大夫來？大夫說了芸蓮姑娘得的是風寒之症，平日要多注意保暖，要安心休養才成。”趙佳寧淡淡的說道。

章婧琳帶著惜琴和崔媽媽去老夫人那兒了，估摸著還要再去趟秋華苑看過珍二夫人後才能回來，梨兒早不請晚不請，非要挑了主子不在的時候找她這兒來，莫不是覺得她好說話。

“是，小姐前兩日的確是尋了大夫來，也給開了藥，可是我們姑娘一直不見好，那藥也按時吃了，可就是沒有成效，今日一早姑娘都咳血了。”

“你當這治病跟吃飯一樣簡單啊，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說的就是你們姑娘這情況。”

元香也跟著附和“梨兒，你對你們姑娘的忠心我們自是知道的，只是這看病吃藥的事情還得聽大夫的，第一個大夫醫術不精，藥吃了四五天也不見好，芸蓮姑娘信不過也能理解，可這回請的大夫在咱們這泉州城裡都是有名望的，芸蓮姑娘總不能再信不過了吧。”

梨兒臉上忽白忽紅的，為難道“可這藥吃了還是不見好呀。”

趙佳寧把她扯起來“那是藥，又不是仙丹，哪能剛吃上就好呀，不是才吃了沒兩天嗎，大夫走前特意叮囑了，要吃夠七天才能看到成效，你家姑娘若實在等不及，那就等小姐回來了，你去求小姐，我既不是主子又沒有出入府腰牌，你找我也無用。”

梨兒聽她這麼說，一著急又要下跪，可胳膊被趙佳寧託著，怎麼也肯讓她跪下。

趙佳寧說“你別跪我了，我雖是一等，可到底也是個丫鬟，當不起你這跪拜，有這功夫還是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姑娘吧，待小姐回來了再去求個恩典。”

說完，也不耐煩再跟她周旋，向元香使了眼色，兩人便合力將人給送出去了。

關上房門，元香就笑出了聲“芸蓮也真是好笑，明知道小姐不待見她，就只能避開了小姐來尋你了，也不想想當初她做的那些事兒說的那些話，有哪些值得你幫她？”

趙佳寧坐回到榻上，繼續剪著窗花。

芸蓮這是在防著章婧琳呢。

可她也不想想，章婧琳若真想要了她的命，她到底能不能防的住！

都說生病的人切記憂思憂慮，沒半點兒好處不說知會加重病情，芸蓮這是病的日子久了，著急了，就她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估計都不用章婧琳出手，人就沒了。

“今兒夜裡，小姐要陪珍夫人和老夫人一起守歲。”元香快的剪了一個招財進寶的窗花“院兒裡有幾個小丫鬟邀請我一塊兒吃酒，你去不去？”

趙佳寧搖頭“我就不去了，有我在她們該放不開手腳了，你少吃些酒，明兒初一，離著小姐出門子的日子也沒幾天了，肯定少不了人來串門子，別明兒一早當值的時候你還渾身酒氣。”

自從她升了一等丫鬟後，院兒裡的那些人對她的態度就完全變了。

婆子們見了她到是滿臉的笑，說話都帶著些許奉承，可那些小丫鬟們見了她就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緊張的不行。

趙佳寧想，或許是因為她升的太快了，以至於在這些人眼中她就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有雷霆手腕。

這當然是自嘲的想法，不過也無所謂了，趙佳寧歷來都不怎麼在意旁人怎麼看她，她跟在章婧琳身邊，就要事事以章婧琳為先，這樣她才能安全。

下晌，章婧琳回來後還沒等趙佳寧回稟，魏紫就已經將芸蓮的事情說了，就跟趙佳寧料想的一樣，章婧琳喚了梨兒過去簡單地詢問了幾句，然後給了她出府的腰牌。

就叮囑了一句“芸蓮信任你，你便出去好好尋個厲害的大夫來給她瞧病，初五送親的隊伍就要出了，你家姑娘能不能坐小轎出章府的門，就看你了。”

隨後也不再管，讓崔媽媽去小庫房找了幾樣珍貴的擺件兒，又去了老夫人那兒，一直到了晚飯時候也不曾回來。

亥時，外頭的鞭炮聲響個不停，章家身為泉州的大戶，自然也是有所準備的，章宏和章翼德帶了一馬車的煙花，選了一處比較僻靜少人的地方，只等著子時一到就點燃煙花，供泉州民眾們觀賞。

章家的各處院落的丫鬟們都在包餃子，這個時候主子們都聚在了老夫人處，其他院子裡就只剩了僕婦們在一起樂呵。

趙佳寧躲在自己房中，桌子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是元香之前送來的。

她雙手撫摸著那本詩集，耳邊似乎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一聲聲的喚著她的名字，喊她一起吃餃子，喊她一起守歲。

“過年了，娘已經欠下我四年的壓歲錢了。”

她自言說道。

夾起一隻餃子就咬了一口，是肉餡兒的，味道很好，又吃了一隻，卻只覺得牙齒疼，吐出來一看，趙佳寧鼻子有些酸，手裡的那枚包在餃子裡的銅錢也在淚光中變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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