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掛空中，周圍繞著散數星辰，街道上的店面都關了，只有滅了燭火的燈籠在風中搖曳。
光禿禿的樹枝杈隨著一陣接著一陣的大風在半空中晃悠，落在禁閉的窗上，只看到一陣模糊的黑影。
趙佳寧端了盆熱水進入房中，惜琴伺候著章婧琳脫了鞋襪，將她一雙白嫩的小腳放入盆中。
“奴婢在水中加了些煮過的姜水，小姐多泡一會兒，去去寒。”趙佳寧說完，順手將一個湯婆子塞進被窩裡。
她們落腳的地方叫鳳鳴鎮，隸屬滄州地界處，聽說在幾百年之前這裡曾經出過一位平民皇后，雖然那位皇后已經是前朝的事情了，可至今依然傳頌著她的故事，甚至還被人寫成了話本子在鎮子上販賣。
去汴京的路她們已經走了一半了，時間也過了半月。
這裡的氣候跟泉州差很多，白日裡雖然風和日麗，陽光也足，可一到了下晌，尤其是接近傍晚的時候，溫度就降下來了，還伴著大風，趙佳寧看了幾間客房，這裡用的窗戶紙都比泉州那邊要厚實的多，可見這天氣並不是偶然。
送親隊伍裡大多都是男人，身子健壯，可為數不多的女子們卻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習性，哪裡受得住這樣的天氣轉變，剛進了鳳鳴鎮芸蓮就倒下了，丫鬟們倒還好一些，章婧琳卻是凍的手腳冰涼，就連上了年歲的崔媽媽也有些受不住。
沒辦法，就只能提前找了客棧安置大家，打算緩一緩，等明日正午時天氣暖和了大家再上路。
惜琴蹲在地上正在給章婧琳揉腳，感受到盆兒裡的水已經不熱了，便道“華裳，再去換盆熱水來。”
“哎。”
“不用了。”
趙佳寧剛要轉身就被章婧琳攔下了“我已經沒那麼冷了，崔媽媽可還好？”
“小姐放心，崔媽媽只是受不住這裡的寒風，元香已經伺候著歇下了。”
章婧琳輕“嗯”了一聲，又問起芸蓮的情況來。
趙佳寧說“魏紫尋了大夫來給瞧過了，說是之前得了的風寒沒好利落，如今落下了病根兒，得仔細養著，可是……”
她想起方才在廚房那邊碰見梨兒時的情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邊惜琴卻哼了一聲，道“是不是芸蓮那小蹄子不願意斷了金寶湯？早前兒我就跟她說過了，她既生了病，就該先好好的養病，金寶湯什麼的停一停，可芸蓮不聽，生怕停了一日就不漂亮了，華裳，你也甭去管她，命是她自己的，由著她去作死。”
章婧琳雙腳從盆兒裡出來，惜琴便拿了塊兒白麻軟巾給她擦腳，趙佳寧開啟一個包裹，從裡頭找出一瓶潤足膏來，細細地將那雙腳從頭到尾的抹了一遍。
“金寶湯的副作用當初可說清楚了？”章婧琳問。
惜琴眉眼一動，笑道“奴婢都說了的，可是芸蓮似乎不相信，當初奴婢剛送過去，第二日她就用上了，從那起就再也沒斷過。”
趙佳寧低眉信手的站在一邊兒不插話，心頭隱約起了個年頭芸蓮怕是活不久了。
章婧琳已經不止一次的提起金寶湯的事情，可見這美容養顏的方子並沒有那麼可靠，她們口中所說的副作用，怕也不是簡單的小毛病。
芸蓮生病吃藥後，章婧琳也不止一回的提過要她斷了金寶湯，就說明這金寶湯裡一定有什麼藥材是相沖的，可見不管她們倆之間鬧的多僵，章婧琳心中並不打算要芸蓮的命。
可惜……
芸蓮似乎並不信章婧琳。
有句話說的好，自作孽不可活，芸蓮現在可不就是在自作孽嗎。
“小姐。”趙佳寧等她倆說得查不到了，才上前道“要不要奴婢再去要寫銀碳來？聽外頭這風吹的動靜，今兒夜裡怕是不能消停呢。”
似乎是為了響應她的話，窗戶紙上的樹杈影子又猛地晃動了一下，接著就是一陣“嗚嗚”的風鳴聲，落在耳中跟有人在外頭哭嚎一樣，嚇人的很。
惜琴縮了縮脖子，章婧琳也攏了下蓋在身上的被子，視線落在地上那個正燒著的炭盆裡，道“那就再要些來吧，若是掌櫃的不給，多花謝銀子也無妨。”
趙佳寧應聲，端了洗腳水就出去了。
可是趕的巧，她到了樓下剛好碰到正跟店小二糾纏的梨兒，也不知道他們倆在說什麼，只看見店小二不斷的往外推梨兒的手，面上有些為難之色。
“小哥就幫幫忙吧，我們姑娘身子弱，這一路上都未曾進食水，還請小哥給通融一回。”
梨兒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半握的手正要再往回推，就有人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扭臉一瞧，正是五小姐身邊的華裳。
趙佳寧也好意過來瞧瞧，想著不管芸蓮再如何，到底以後還是要一起相處的，而且進了蘇家，芸蓮還是半個主子，她一個奴婢總不好給主子甩臉子看，現在若是能幫上什麼忙，也算是賣了個好。
誰知這麼一看，就看見梨兒手裡抓著一塊兒銀子，足有三兩多。
“怎麼回事兒？”
“這位姑娘。”梨兒還沒開口，店小二就先說了“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我們這店裡的食材都是新鮮提供的，每日一早有專門的人過來送貨，這位姑娘要小的準備吃食，小的有心幫忙，可沒有食材小的也沒法幫啊。”
原來是給芸蓮弄吃的來了。
店小二可沒推脫，她們下晌來落腳的時候惜琴就問過了，只是她們來的晚，錯過了飯點兒，這店裡早就沒吃食了，還是惜琴找人去外頭買了些糕點才勉強墊了墊肚子。
鳳鳴鎮裡的人一日只吃兩餐，過了申時就不再進食了，更何況現在都已經亥時了，再過不久外頭都要開始宵禁了。
“既然小哥說沒有，那就別再強人所難了。”
梨兒面色僵硬，訕訕地收回了手。
趙佳寧又道“我那兒還剩下些糕點，若是不嫌棄就先給芸蓮姑娘墊肚子吧。”
“奴婢代姑娘謝過華裳姐姐。”
說完，梨兒頭也不回的就跑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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