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沒在說話，她只覺得前些日子那些難忍的症狀又回來了，一時間頭暈眼花，身體裡疼痛異常。她一時沒站穩，跌倒在地。

梓玉哪裡見過她的這般模樣，急忙將她抱起，喚了幾聲見她依舊痛苦，只得四處尋眉馨。

那眉馨替寒梅跑了一趟無聊的差事，剛剛回來，便聽聞梓玉在喊自己。心中明白梓玉已然大康，自然高興，還未來及道賀，只見纖雲又病倒了。

那梓玉不能出門，只得囑咐眉馨去喊御醫來。但眉馨心中明白，就算御醫來也無濟於事，想起忘梳當日與自己的私話，便要帶著孌姝去找竹隱。這般計劃，便與梓玉說了明白，梓玉不知前後，但見纖雲這樣痛苦，心下甚急，便隨了眉馨。

靈鵲宮中又只剩自己一人，在窗邊看飄花落雨，感春去秋來，回憶起那日為救孌姝而與她一起跌落魔窟，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會被黑暗嚇得大哭不止的小女孩，如今卻已變成了心冷如冰，心硬如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西梁女王。

等閒變卻故人心，原是故人心易變。

窗外風景如舊，已是看得無趣，他至今也不明白纖雲為何那日要下此狠手。天鎖，原是鎖天庭重犯之物，竟被她無意間得到，又看似無意地將自己鎖住。

這纖雲的心思梓玉忽然就不明白了，他那日無端睡在她的床榻上，又無端與她合歡，最終無端披上喜袍，無端許給她海誓山盟。她雖說是困於此地的仙家，許是久了也沾染了妖氣，說是為了巧靈，自己卻只見了巧靈那麼一次。

她若是想害自己，為什麼還能容自己多情，她若是想與自己長相廝守，又為何要將自己困在這囚牢之中？

這般胡思亂想，忽然察覺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他以為又是寒梅趁著無人之際要與自己做苟且之事，心下甚慌，急忙躲去隱蔽之處。

許久，未曾聽見動靜，才又往那邊看去，只見來人身影熟悉，卻又模糊，身著百衲衣，手捻佛珠。

“梓玉，你我小金山寺一別已有多日，這些日子來，金縷山界四起紛爭，便是連你我二人，都已是不同於當年。”

“渡悲師兄，竟然是你……”梓玉訝然，他不曾料到來人，急忙開啟門想出去迎他，卻又猛然想起身上的天鎖，只得站在門邊道“恕梓玉不能出門迎你。”

渡悲不曾在意，獨自走來，他打量了梓玉一番，只覺他眉眼間似乎有一絲烏雲，心下擔心。

此地因是妖國，免不了遇見富有心機的妖人，梓玉又是不死金身，換言之就是妖精眼中的靈丹妙藥，被人攝了元氣簡直是不可避免之事。

“梓玉，你如何來了南燈妖國，你在此地多久了？”渡悲甚是不安，急急問道。

梓玉聞聽他這樣問，種種雜亂事湧上心頭，只覺頭痛欲裂，便擺手道“說來話長，不如不說。”

渡悲不曾追問，輕嘆一聲道“自你離開千悔塔，我便四處尋你，不想你我並無那等緣分，直至今日才尋見你。你……你如今獨自生活？可過得好？”

哪裡會過得好，不過是不死罷了。梓玉忽然想起那日與纖雲離開前渡悲的忠告，方才明白他為何百般阻攔自己。

他慘然一笑道“怕是師兄未曾聽說，我早已與南燈妖國的公主纖雲成了親。”

渡悲大驚，他雖已對此事有所耳聞，卻全當是以訛傳訛，不曾當過一分真，可如今此話居然從梓玉嘴裡說出，他方才不得不信。

“南燈妖國的公主，難道是妖人？梓玉你怎可這般胡鬧，這裡的女子雖容貌驚人，卻心術不正，她與你成親，不過就是圖你的元神罷了，你堂堂……唉，你如何能與她們為伍。”

梓玉笑道“師兄誤會了，這纖雲並非妖人，她是上神鵲仙被困於此，從未害我。”

“莫要胡說，我瞧見你印堂黑，已是被攝了元氣，不過此妖倒是心善，留了後路給你。”

梓玉沉默不語，他心知渡悲絕不會騙自己。所有能親近自己的人唯有三個，纖雲，眉馨，還有寒梅。眉馨沒有那個修為，不能做得此事，寒梅不是心善之人，若想利用自己，便早就一命嗚呼了，那麼唯有纖雲……怎麼會是她，她豈是那種心術不正之人？

梓玉不想多問，岔開話題道“師兄今日前來，原是掛念梓玉，梓玉心中感激，卻不能陪你四處走走……”

渡悲未等他說完，便抬手止住了他“今日前來，我是為了孌姝的事。”

提及孌姝，梓玉有些心慌，驀然起身，又很快坐下，顫顫問道“師兄也知孌姝的事？”

“何止是知道，我自她入宮一來便一直伏守在陛下寢宮旁，從未離開過一天。”渡悲這般訴說，忽然覺得不妥，轉而看向梓玉，見他面露淒涼之情，便解釋道“我因與她有前世糾葛，因此放心不下，故而守在她的身側。”

梓玉慘淡一笑“師兄不必顧忌我什麼，只道人情易變，她如今對我已沒有留戀。”

渡悲正色道“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梓玉，你必須輔佐她方能解救她，憑她一人，怎麼能撐起這金縷山界的天下？”

梓玉聽罷愈心冷，腦海裡只有那晚她冷若冰霜的眼神，他不禁落淚道“我已是薄情郎，難擾她絕情女。她又有什麼需要我去救，西梁女王又如何，金縷山界又如何，梓玉不是紛爭之人，不過是芸芸眾生，再不能配她金枝玉葉。”話已至此，任曉得梓玉已是絕望。

可那渡悲卻不罷休道“你哪裡是芸芸眾生，與那些凡夫俗子怎會相同？你必須救得孌姝，因為救了她，就是救了你自己！”

“如何會救了我自己？”梓玉不解問道。

那渡悲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道“你我前世，都欠了她太多太多。”

詩云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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