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可憐之人，或者說所有人都是可憐人，也不為過。

梓玉站在金縷山投下的巨大陰影裡，落寞好似秋盡的最後一旋枯葉。

孌姝不遠不近站在他的身後，回想起他剛剛所說的話，忽然便有了一絲動情，她第一次有些慶幸自己還不是那個至高無上的西梁女王，若是變成了那樣，那這男子的似水柔情，自己又該怎樣去接受呢？

如今這世上，正如他所言，自己便是孤單一人，這感覺她倒不覺怎生悲憫，反倒有一種熟悉之感，彷彿她天生便該獨自存活於這世間，若是身邊的人多了，倒會讓她慌張。

她那一瞬間，彷彿明白了那一次又一次無端開始的詭夢，那一汪盡涼的凌雲渡的水，水裡的一叢荷花，那最不起眼的一朵花骨朵，原來就是自己。

本就是落寞之人，本就是無能之人，偏偏陰差陽錯投身於這西梁女王。她甚感自己的無能，甚覺這一切荒唐，世尊到底作何之想，為什麼要賦予自己這樣力不能及的責任？

孌姝輕嘆一聲，惹得梓玉不禁回頭，她見他投來的目光，略有些慌張，急忙解釋道“這些天經的事太過，便有些勞累了。”梓玉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便又看向了金縷山。

孌姝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麼？”

梓玉沒有轉動目光，淡淡問道“你知道金縷山的下面是什麼嗎？”

孌姝聽罷，亦隨之看去，可在她眼裡，這座屹立於此巋然千年的金縷山，並不能吸引她什麼，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聽說，這座山當年是為了鎮壓夜摩天王的魔世子，因才從天而降。隨之一起的還有金縷衣。”

梓玉淡然笑了笑“魔世子嗎？”

他自那日在北溱君國見過那慘絕人寰的場景，便隱隱回憶起一絲往事，可那樣的記憶畢竟太過模糊，每每從夢中醒來，便再記不清楚。

時有威風拂過，孌姝略感俏寒，梓玉看在眼裡，便擁著她回到殿內。

才將門關上，便聽有人來報“陛下，太師回來了！”門外的小丫鬟掩不住激動，顫著聲道。顯然，她們也對自己的女王失望了，嫵孃的出現對她們來說，便好似黑暗裡的一絲曙光。

可孌姝只覺害怕，眉馨這次前來，便是與她通風報信的，她如今知道嫵娘早便不是原先那樣忠心，便不知她今日來此到底所安何心。

她有些慌張，與門外人問道“她可說是為了何事回來？”

門外人有些疑惑，不解道“不是陛下差人前去請太師回來主持國事的嗎？不想事巧，在半路便接到了太師，這就給請回來了。”

孌姝恍然想起，金縷衣被盜走之時自己的不知所措，無助之下便只想起了嫵娘。此刻她已在宮外，如何能輕易將她打走？若是她果真起了不軌之心，自己又能耐她何？

梓玉輕聲道“孌姝，別怕，有我在。”

孌姝看了看眼前這個自己已不陌生的男子，竟真地感到一絲安心，她如一隻無助的小鳥一般，小聲問道“我該怎麼辦？”

梓玉心疼她的脆弱，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孌姝不覺一顫，她倒不曾覺得他此舉不敬，只是覺得他的手太涼了，彷彿凌雲渡裡沒有人情的水一般，只能讓人更生絕望。

孌姝受了他的撫摸，怔怔不能動彈，看著他從容不迫走過去，他開啟門，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竟顯出從未有過的尊貴。

門外的小丫鬟從不曾見過男子，亦不曾想到開門的竟是這樣一位風流男兒，不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仰起頭看著他，怎樣也挪不開目光。

梓玉對著這目瞪口呆的小丫鬟道“你去與她說，北溱君國的國君在此，讓她回去。”

小丫鬟看著眼前這個霞姿月韻的絕世男子，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梓玉並沒想著要嚇唬她，見她呆愣住了，便換了一種柔情，嘴角微微上揚，低頭道“姑娘，你照著我的話去與她說便好，她自然會聽的。”

小丫鬟搖了搖頭，又很快點了點頭，尚在恍惚之中，起身之時連作揖都忘了，便那樣如同醉酒一般離開了。

梓玉見她遠去，回頭對同樣怔愣的孌姝淡淡一笑道“怎樣，事情解決了。”

孌姝有些迷茫，許久方才問道“你才剛說，你是……”

“我是北溱君國的國君。”梓玉接了她的話道。

孌姝聽罷笑了一下，她見他不過是個平常公子，便總不將他放在眼裡，總以為他的花言巧語，不過都是下里巴人的不懷好意。如今才知道，這個在她覺得不值一提的男子，原來是龍血鳳髓的北溱國君。

她道“原來是這樣，是我沒眼力了。”說罷便要拜他，卻讓梓玉難堪了。

梓玉從不想以這樣的身份得到她的尊重，而他也不曾說出口，自己接了這北溱國君之位，背後受了多少委屈，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已。他知道她的無助她的悲傷，便想讓自己強大起來，好將她護在懷裡。

“孌姝，你與我不要這樣生疏，我害怕這樣陌生的你。”

孌姝低著眼，輕聲道“這話，倒不像是從一個國君嘴裡說出的了。”說罷她莞爾一笑，這個男子，他的心好像是真的。

才剛的小丫鬟又匆匆跑了回來，喘著氣跪在門前，有些為難道“太師說了，既是國君，自該回到自己的國家去，不該呆在此處。”

梓玉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問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孌姝有些猶豫，若是跟他離開，那這西梁女國又該怎麼辦，若是不跟他走，自己獨自一人呆在這空蕩蕩的宮殿內，又該怎麼辦。

“你要去哪裡？”孌姝問道。

“回北溱君國，然後助你奪得這個天下。”梓玉說著，對她微微一笑。

詩云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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