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没有明说,可是刀灵知道,她说的人,是谢挚。
“可是,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并不后悔;并且,我也不需要原谅与宽恕。”
不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不是忽然良心发作,开始临终忏悔。
谢惜自并不是会忏悔的人。
从始至终,从过去到现在,她都不悔。
她知道,她做的那些事,经历的人绝不会宽恕,实则她也不需要。
做了亏心事的人,往往寝食不安,甚至于诉诸神明,焚香祷祝,日夜祭祀被自己所害之人,只求能得到片刻安然,但谢惜自却与他人不同,只觉他们虚伪可笑。
一切罪责与审判,所有的惩罚,所有的报应——假如有的话,她都承担,她都接受,并无分毫怨言。
这是她应得的。
谢惜自喃喃轻声道:
“死我谢惜自一个女儿算什么呢?君不见血流成河,骨积近天,回首五州,万里一空,万万人的女儿都死去了,死我谢惜自一个女儿,又算什么呢?”
“要怪,就怪她是我谢惜自的女儿吧。”
“‘龙族入侵,五州大乱,人族几亡。解难者,莲种也’……”
谢惜自再次重复了一遍预言,忽然笑着摇摇头:
“刈鹿,我发现,我好像押错了宝。”
“稚拙双子,似是应于稚,而不是拙。”
“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刀灵跪了下去:“不知道,家主。我就是把刀,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懂。”
不过,谢惜自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以此捋清自己的思绪而已。
谢挚还活着,只是不知她人在哪里,现今又修到了何种境界;
谢灼也被人救走,不知所踪。
时至今日,到底谁是预言中的莲种,即便是她,也不能十分确定。
谢惜自释然地叹道:“其实,现在再想这些,也都无所谓了。”
“——都一样,不是吗?”
未来注定会到来,不管龙皇会死于谁手,只要她最后死掉,五州大难解除即可。
至于解难人是谁,那并不重要。
龙族的军士朝谢家而来,他们刚刚在王家收获颇丰,此刻正在兴致高昂之时。
谢惜自继续自语道:
“从小,我就是大周最出色的卜算师,母亲说,倘若我生在殷商,会是国师。”
“挖空心思,算了一辈子,今天,算不动了。”
女人解下了蒙在眼上的白绸,将它抛向空中。
大风一下子将那段白绸卷得不断翻动,飞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最终只剩下一点朦胧的白影。
谢惜自仰起脸,张开久未见天日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久久注视着,目送着白绸飘摇而去,像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注视着天空中远飞的风筝。
没人知道,此时的她,是何种心情。
细雨打在谢惜自身上,染湿了女人的鬓发与衣襟。
但她若无所觉,仍旧平静地,安静地朝前走去。
迎着龙族,迎着死亡;
迎着过去,迎着未来;
迎着许多被她所杀的人,迎着许多被她所救的人,谢惜自平静坦然地走过去。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荀家家主率家出降,龙族不受,反斩之。
长生世家之一,荀家破!
崔家家主举族血战,力竭而亡。
长生世家之一,崔家破!
王家家主自爆,麒麟儿王昶拒绝出逃,战死长街。
长生世家之一,王家破!
谢家家主谢惜自从容迎敌,刈鹿妖刀断折,刀灵殉主湮灭。
长生世家之首,谢家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