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蒲公英绒毛的触感,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指节爬向太阳穴。他盯着诊疗台上那枚正在蜷曲的种子——方才绒毛上的字迹已随水分蒸淡去,只留下半透明的种皮,在消毒灯的照射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是第次记忆剥离术后的第三分钟。诊疗室的石英钟正以o倍跳动,秒针划过玻璃表面的沙沙声被共生意识放大了十倍,像有只虫在耳蜗里爬。沈溯摘下沾着导电凝胶的电极片,金属边缘蹭过耳廓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c,生命体征稳定。”护士小陈的声音从记录板后钻出来,笔尖在表格上顿了顿,“沈医生,这次的清除碎片……”
沈溯转身时,正看见小陈将一叠透明胶片塞进低温存储盒。那些胶片上浮动着淡蓝色的记忆残像——第次轮回里,他作为星舰舰长在猎户座旋臂投下反物质炸弹的画面,此刻正像融化的冰一样在胶片上晕开。但其中一张胶片的角落,却粘着朵米粒大的蒲公英,绒毛根根分明,像是从现实里撕下来的。
“碎片异常?”沈溯伸手去拿存储盒,指尖刚触到金属边缘,整盒胶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低温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淡蓝色的残像顺着盒缝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旋转的星图。那些他亲手删除的战争记忆正在重组,而星图的坐标原点,赫然是世纪地球的经纬度——那是他童年时外婆家的后院,每年春天都会长满蒲公英。
小陈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星图,虹膜边缘泛起共生意识特有的银蓝色:“沈医生,你还记得第次轮回的术后反应吗?”
沈溯的呼吸顿住了。他本该记得的。作为记忆清理师,他的职责就是记录每个轮回被剥离的记忆碎片,可关于第次术后的细节,此刻却像被浓雾裹住的岛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只记得那天也出现了异常,诊疗室的消毒水突然变成了蒲公英蜜的甜香。
“共生意识正在修正你的记忆偏差。”小陈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老式收音机般卡顿,她的手指按在沈溯的太阳穴上,银蓝色顺着指缝渗入他的皮肤,“它说,你必须忘记答案,才能看见门后的东西。”
沈溯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惊醒时,诊疗室的石英钟显示:oo。他摸了摸太阳穴,那里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人刚用冰锥凿开了道缝。口袋里的终端机在震动,弹出条来自共生意识的提示:「记忆碎片异常率,建议补充校准。」
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正在吞吐罐头,金属碰撞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沈溯走过去时,看见贩卖机的取货口卡着罐未开封的蒲公英蜜,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是o年月日——那是他外婆去世的日子。
他伸手去够罐头,指尖却穿过了冰凉的金属表面。贩卖机突然出刺耳的电流声,屏幕上滚动的商品列表变成了星图,每个坐标点都在闪烁,像无数只盯着他的眼睛。其中最亮的那颗星下面,标注着行小字:「第次轮回,你问了什么?」
“沈医生?”小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杯热咖啡,蒸汽在她脸前凝成模糊的雾,“刚才o病房的病人说,他术后看见你在走廊里种蒲公英。”
沈溯猛地回头,咖啡杯里的倒影让他浑身一僵——他的瞳孔里,银蓝色的共生意识正在漫延,而倒影中的自己,手里正攥着把生锈的园艺铲,铲尖沾着湿润的黑土。
校准室的红光第次闪过的时候,沈溯终于看清了记忆碎片里的异常。
全息投影台上,第次轮回的战争画面正在循环播放:他站在星舰舰桥上,按下反物质炸弹的投放按钮,舷窗外的猎户座旋臂在爆炸中变成燃烧的丝带。但每次画面播放到第秒,就会有朵蒲公英从爆炸中心钻出来,绒毛在真空里舒展,像从未受过引力的束缚。
“共生意识检测到矛盾点。”终端机突然响起机械音,投影台上的画面开始扭曲,“反物质爆炸的高温会瞬间气化有机物质,蒲公英不可能存在。”
沈溯伸手去触碰那朵蒲公英,投影突然熄灭,校准室的警报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响起。他这才现,所有的红色警示灯都在倒流——灯光从亮转暗的轨迹在空气中凝成红色的丝线,像有人在编织张网。
“为什么不报警?”他对着空气问,指尖划过冰冷的控制台,“你在隐瞒什么?”
控制台的金属表面突然渗出液体,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着世纪校服的少年,正蹲在蒲公英丛里写生。少年的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画里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星座连成的线条变成锁链,捆住了少年的手腕。
“因为答案在门后。”水洼里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和沈溯的重合在一起,“而门需要用遗忘来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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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护士换班时,沈溯正在o病房门口徘徊。门牌上的名字是“林夏”,病历显示这是位经历过次轮回的老兵,此刻却像个孩子般蜷缩在病床上,手里攥着团蒲公英绒毛。
“他说每次做梦,都看见有人在星图上种花。”护士交班时的低语飘进沈溯耳朵,“刚才给他换药,现他枕头底下藏着这个。”
那是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卷角。照片里,世纪的医院走廊上,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蹲在花盆前种蒲公英,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张画满星图的纸。沈溯的呼吸突然停滞——照片里的医生,侧脸和他一模一样。
病房里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沈溯冲进去时,看见林夏正用输液管勒自己的脖子,眼睛里的银蓝色像沸腾的水银:“它不让我说!门后面……门后面是……”
沈溯扑过去夺输液管,指尖触到林夏皮肤的瞬间,共生意识突然爆。无数记忆碎片像玻璃碴扎进他的脑海:第次轮回的术后,他在诊疗室的墙角种满了蒲公英;第次轮回,他作为考古学家在玛雅金字塔里挖出朵保存完好的蒲公英;o年月日,外婆的葬礼上,风吹来了朵蒲公英,落在他摊开的手心。
“门后的是提问本身。”林夏突然停止挣扎,眼睛里的银蓝色褪去,露出浑浊的眼白,“我们不是在删除记忆,是在给问题浇水。”
沈溯猛地抬头,看见病房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蒲公英的根须。根须在玻璃上织成张星图,而星图的中心,正对着诊疗室的方向。那里,小陈正站在低温存储盒前,手里举着枚蒲公英种子,种子的绒毛上,新的字迹正在浮现:
「第次轮回,该你提问了。」
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突然哐当作响,沈溯冲出去时,正看见取货口吐出个熟悉的罐头——o年月日的蒲公英蜜。罐头滚到他脚边,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开始跳动,最终停在年月日——那是他第一次成为记忆清理师的日子。
罐头突然炸开,黄色的蜜液溅满走廊,在地面上汇成流动的星图。沈溯蹲下去触摸那些液体,指尖刚沾到蜜液,整栋医院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在靠近,像是蒲公英的绒毛擦过地面,又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你已经忘记了问题,现在,听敲门声。”
他的口袋里,终端机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共生意识的新提示,字体正在逐渐消失:
「检测到第次提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