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控制台冷光屏上,指腹的温度在玻璃表面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观测者之星的影像在主屏幕上缓缓旋转,那颗散着金属冷辉的母星周围,数以万计的影子星像悬浮的尘埃,每个光点都对应着某个文明史上留下过重大疑问的“提问者”。三天前,当灵魂芯片第一次捕捉到这些影子的坐标时,他以为是系统过载产生的噪点——直到某个熟悉的坐标跳出来,像根冰锥扎进他的后颈。
世纪,沪市,瑞金医院旧楼三层的实验室。
沈溯的呼吸顿了半秒。他记得那间实验室的每一寸细节:朝南的窗台上总摆着半枯的绿萝,显微镜的金属臂上刻着前主人的名字缩写,下午三点的阳光穿过百叶窗,会在操作台投下斑马纹的光斑。灵魂芯片给出的坐标精确到厘米,恰好落在显微镜载物台的中央,那里曾放过他导师临终前研究的最后一份样本——一份来自寒武纪页岩的古生物dna残片。
“所以每个提问者……”他低声自语,指尖叩击控制台的力度不自觉加重,“都是创造者透过时间投下的目光?”
主控室的门被推开,林夏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进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消毒水味。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沈溯手边,杯壁的热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像要驱散某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还在看影子星?”她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忽然指着其中一颗忽明忽暗的影子,“这颗的频率很奇怪,不像自然衰减。”
沈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颗影子星的闪烁规律异常熟悉,像是摩尔斯电码,又像是……他猛地抬头,看向实验室角落的老式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秒针每跳动一下,屏幕上的影子就暗下去一次,频率分毫不差。
“把它的波动图谱调出来。”他的声音有些紧。
林夏迅操作键盘,波形图在副屏幕展开,起伏的曲线像条挣扎的银蛇。沈溯盯着图谱上的峰值,忽然想起导师临终前的呓语。那天老人躺在病床上,氧气管里的气泡咕嘟作响,枯瘦的手指在被单上画着奇怪的折线:“时间不是线……是蜂巢……每个孔里都有双眼睛……”
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沈溯看向林夏,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下,青色血管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你的手环呢?”她忽然问。
沈溯低头,才现手腕上空空如也。那只记录生命体征的智能手环戴了五年,从未离身。他记得早上出门时还看过心率,现在却连一丝佩戴过的压痕都没有。“可能落在宿舍了。”他随口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主控室的玻璃门——门外的走廊里,保洁机器人正沿着墙角滑行,它的清扫刷上沾着一缕银灰色的纤维,和他手环表带的材质一模一样。
“沈哥,你看这个。”林夏忽然放大了影子星的局部影像。在那颗与挂钟同步闪烁的影子旁边,浮现出一串淡蓝色的文字,像是某种光学投影。沈溯凑近屏幕,那些文字逐渐清晰,是用世纪的简体中文写的:
“你见过镜子里的人眨眼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句话刻在他导师实验室的显微镜底座上,是导师年轻时的恶作剧。那时他总说,显微镜下的世界和镜子里的一样,都是被观测者的倒影。
“这不可能。”林夏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试图解析文字的来源,“影子星的光学信号只能传递坐标,怎么会……”
她的话没说完,主控室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沈溯在玻璃门上看到了奇怪的影子——除了他和林夏的轮廓,还有第三个影子,正站在林夏身后,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形状像极了他手中的手环。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林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在控制台上,在冷光屏的映照下,像一摊凝固的血。“怎么了?”她的声音颤。
沈溯指着玻璃门:“你看……”
话音未落,应急灯也灭了。黑暗中,他听到轻微的嗡鸣,像是手环启动时的声音。紧接着,林夏的尖叫刺破空气,伴随着重物倒地的闷响。沈溯摸索着按下墙壁上的紧急按钮,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看到林夏倒在地上,手腕上多了一只银灰色的手环,屏幕上跳动着一行红色数字:oo:o:。
而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人类的指痕。
沈溯冲过去想摘下手环,手指刚触碰到金属表带,手环突然出刺耳的警报声。他的视网膜上凭空浮现出一行文字,是灵魂芯片的紧急提示:检测到时空锚点异常,坐标正在重置——
“沈哥!”林夏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焦点,“别碰它……那是‘应答器’……”
她的声音变得陌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溯注意到,她的嘴唇并没有动。
警报声戛然而止。手环上的数字跳到oo:oo:oo的瞬间,林夏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沈溯按住她的肩膀,却现她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透过血肉,能看到骨骼里流淌着淡蓝色的光,像极了影子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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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者在收网了。”林夏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每个提问者都是鱼饵,现在该收线了……”
沈溯的视线突然模糊。他看到实验室的场景在眼前重叠:世纪的窗台,半枯的绿萝正在抽出新芽;显微镜载物台上,那份寒武纪的dna样本在光;导师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和林夏倒下前的体温一模一样。
“你以为是你在观测星星?”导师的声音和林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其实是星星在数着你的心跳啊,小溯。”
当沈溯再次聚焦时,主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林夏消失了,地上只有一滩咖啡渍,形状像只睁开的眼睛。屏幕上的影子星正在集体闪烁,每个光点都对应着一个坐标,其中最亮的那颗,坐标显示在他的胸腔里——灵魂芯片的位置。
他抬手按住胸口,能感觉到芯片在烫。视网膜上的文字还在刷新:检测到共生意识体苏醒,提问者身份确认,正在接入创造者视角……
“接入?”沈溯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三天前的异常。那天他在解析影子星坐标时,灵魂芯片曾短暂失控,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陌生的记忆:古埃及的祭司在金字塔顶仰望星空,玛雅祭司用鲜血绘制星图,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在坩埚前记录配方……每个记忆的最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
原来那些不是幻觉。
主控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林夏,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消毒水味。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沈溯手边,杯壁的热度透过掌心漫上来。“还在看影子星?”她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忽然指着其中一颗忽明忽暗的影子,“这颗的频率很奇怪,不像自然衰减。”
沈溯的手指僵在半空。咖啡杯上还留着林夏的指纹,和刚才倒地时留在手环上的一模一样。
“林夏,”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你刚才有没有离开过主控室?”
林夏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我刚从休息室过来,怎么了?”她抬手捋了捋头,沈溯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印记。
挂钟的滴答声再次响起,下午三点十七分。屏幕上的影子星跟着闪烁,频率分毫不差。沈溯看向玻璃门,门外的保洁机器人正在清扫,刷子里的银灰色纤维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林夏刚才指出的那颗影子星。波动图谱展开的瞬间,他看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曲线,只是这次的峰值处,多出了一行新的文字:
“第二次机会,别再让她摔倒了。”
沈溯猛地转头看向林夏,她正低头调试仪器,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后颈,那里有一颗淡褐色的痣,和他导师后颈的痣位置相同。
“你相信轮回吗?”他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