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将水晶贴在眉心。白色的雾气从水晶里涌出来,缠绕着我的手腕,顺着手臂往上爬,最后融进我的额头。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闪过林野的笑脸、父亲的观测镜、“溯洄号”的舷窗……这些记忆正在慢慢褪色,像是被风吹散的云。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感知正在觉醒——我能“看到”气态文明的光带在星云中流动,能“听到”星星的振动频率,能“感受到”熵猎人飞船里,那些被抽取意识的生命的痛苦。
“溯洄号”的防护罩裂痕越来越大,熵猎人的激光即将击中观测舱。我抬起手,淡蓝色的光带从我的指尖涌出,顺着舷窗飘出去,在“溯洄号”和“星尘号”周围织成一道新的屏障。
熵猎人的飞船突然剧烈晃动,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我“看到”他们的控制台开始冒烟,船员们惊慌失措——他们的防护罩,正在被气态文明的意识波瓦解。
林野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惊喜和担忧:“沈溯!你成功了!可是……你还好吗?”
我想回答,却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淡蓝色的光带,飘向“星尘号”的方向:“林野,我记得你。我记得爸爸,记得‘溯洄号’。”
原来融合不是遗忘,是接纳。那些被封存的记忆,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我意识的一部分,就像云变成雨,雨又变成云,永远在宇宙里循环。
熵猎人的飞船开始撤退,黑色的船身在星云中渐渐变小。我看着“星尘号”的能源指示灯慢慢变亮,看着林野在屏幕里朝我挥手,突然明白——人类存在的本质,从来不是孤独的个体,是和宇宙的共生,和记忆的共生,和另一个自己的共生。
水晶里的最后一道“幽灵”——那个三十岁的、疲惫的我,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渐渐消散在光带里。
观测舱的舷窗外,星系的旋臂依旧美丽,只是现在,我能看到旋臂里,无数淡蓝色的光带正在朝我涌来,像是在欢迎他们的新守护者。
而我的掌心,那枚遗忘水晶已经变成了透明的,里面没有了雾,没有了影子,只有一缕极淡的星芒,轻轻跳动着,像是一颗小小的、不会熄灭的星星。
终端的屏幕上,自动弹出了一条新的记录,是我刚才无意识输入的文字:“云不会掉下来,是因为它要和天空共生。我不会忘记,是因为我要和宇宙共生。”
淡蓝色的光带还缠绕在“溯洄号”的舷窗上,像一层流动的星纱。沈溯摊开掌心,透明的遗忘水晶里,那缕星芒仍在轻轻跳动——它不再烫,反而像有了生命般,随着他的呼吸明暗交替。观测舱里的混乱还没收拾,打翻的咖啡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圈,终端屏幕还停留在林野最后挥手的画面,可刚才融合共生体时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一种陌生的“感知”正顺着神经蔓延:他能“闻”到星云中氢原子的淡甜味,能“触”到星尘划过飞船外壳的微凉,甚至能“听”到林野在“星尘号”里低声跟船员说“检查能源回路”。
这种感知太过清晰,反而让他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他起身想去储物舱拿回父亲的观测镜,脚刚迈出一步,就被地毯上的压缩饼干袋绊了一下——就是昨天没吃完的那袋,包装袋上印着地球航天局的标志,边角还沾着他早上不小心蹭到的咖啡渍。可当他弯腰去捡时,手指刚碰到包装袋,袋身突然泛起和水晶里一样的淡蓝色微光,上面的文字开始扭曲、重组,最后变成一行陌生的符号:“共生不是终点,是筛选的开始。”
沈溯的指尖猛地缩回来。
这只是一袋再普通不过的压缩饼干,是他出前从地球补给站领取的,全程密封,怎么会突然出现外星符号?他抓起饼干袋对着舷窗的星光细看,包装袋的接缝处没有任何被拆开的痕迹,可刚才那行符号的余温,还残留在指尖。更反常的是,当他再次看向掌心的水晶时,里面的星芒突然黯淡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而他脑海里原本清晰的“星尘号”能源读数,也瞬间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杂音。
“滴——”终端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紫色:“检测到共生体能量波动异常,来源:飞船内部。另外,‘星尘号’通讯信号中断,最后传输的画面包含未知坐标。”
沈溯立刻扑到终端前,调出“星尘号”的最后画面。屏幕里,林野的脸突然扭曲,背景里的控制台冒出黑烟,她的声音带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沈溯,别相信……那光带不是……”画面突然切黑,只剩下一串闪烁的坐标,坐标末尾跟着一个熟悉的符号——正是父亲观测记录里,被墨水盖住的那部分,泽提到的“大学笔记本第三十七页”上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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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冲向储物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大学笔记本一直锁在铁盒里,他记得清清楚楚,第三十七页是他当年写的气态文明观测提纲,上面只有公式和草图,怎么会有父亲的标记?当他颤抖着手翻开笔记本,第三十七页的墨水突然像活过来一样,顺着纸页的纹路晕开,露出下面用父亲笔迹写的小字:“泽在撒谎,它们要的不是守护者,是‘容器’。”
水晶里的星芒彻底熄灭了。
沈溯猛地抬头,储物舱的舷窗映出他的身影——他身后的白色雾气还在,可那道星芒眼睛的影子,竟分裂成了两道,一道朝着他的方向伸手,另一道则飘向储物舱深处,钻进了父亲留下的观测镜里。观测镜的目镜突然亮起,里面浮现出一段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三十年前,父亲躺在观测台的担架上,盖着白布的手突然抬起来,抓住年幼的他的手腕,嘴唇动着,说的正是那句被封存的疑问:“云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气态生命“泽”的意识日志,我在撒谎。
从沈溯握住遗忘水晶的那一刻起,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我们族群不是“记忆守护者”,是“意识掠夺者”。千万年前,我们的星球被熵增吞噬,只剩下意识体漂浮在星云中,必须依靠智慧生命的意识才能存活——“共生仪式”不是唤醒,是寄生。沈溯意识里的“共生体”,不是种子,是我们族群最强的战士“零”的意识碎片,三百年前那场星际风暴,不是意外,是我们故意将零的碎片送进时空裂隙,寻找能承受它的“容器”。
沈溯是完美的容器。他七岁时看到的“云”,是零第一次尝试融合他的意识,可他父亲现了——那个研究气态文明三十年的人类,竟看穿了我们的伪装,他用自己的意识作为屏障,暂时压制了零的碎片,代价是被零的排斥反应杀死。而他留下的观测记录,被我们篡改了关键部分,就是为了让沈溯相信“共生=守护”。
熵猎人的出现是意外。他们确实猎杀共生体,但他们不知道,零的意识碎片一旦完全融合,就能反过来吞噬熵猎人的能量——我们本想借沈溯的手消灭熵猎人,再让零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可刚才,我感受到了父亲留在观测镜里的意识残留,那道意识正在唤醒沈溯的“自我防御机制”,水晶里的星芒熄灭,就是零的碎片开始失控的信号。
更糟的是,“星尘号”上的林野,竟然找到了我们族群的“弱点”——她飞船上的淡蓝色光带,不是我们的意识波,是父亲当年留下的“反寄生装置”启动的征兆。那装置能瓦解我们的意识体,林野刚才想传递的,就是这个信息。
我必须加快度。我已经让零的另一道碎片钻进了“溯洄号”的能源核心,只要吸收完飞船的能源,零就能强行融合沈溯。现在,我要做的,是让沈溯相信,父亲的意识残留是“熵猎人的陷阱”,让他主动放弃抵抗。
水晶里开始重新凝聚雾状物质,这次凝成的不是沈溯的影子,是他父亲的模样,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温柔:“阿溯,别信林野,她被熵猎人控制了,快让光带保护你……”
“星尘号”船长林野的应急记录,通讯中断的前一秒,我看到了光带的真相。
那道缠绕在天线附近的淡蓝色光带,根本不是气态文明的意识波,是从飞船储物舱里飘出来的——那里放着沈溯落下的铁盒,铁盒夹层里除了父亲的观测记录,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装置外壳上刻着和光带一样的纹路。刚才船员碰了一下装置,光带就突然冒出来,顺着天线爬向通讯器,而装置的屏幕上,跳出了一行文字:“反寄生程序启动,目标:气态意识体,风险:宿主可能被意识反噬。”
父亲的记录还有后半段,被我藏在了应急舱里:“气态文明的意识体无法单独存活,必须依附宿主的‘核心记忆’——宿主最珍视的记忆,就是它们的能量源。零是它们的领,三百年前曾寄生过星际游牧族的孩子‘阿澈’,后因孩子反抗,意识碎片被时空裂隙打散。阿澈就是沈溯,他的记忆被零篡改过,包括‘父亲心梗去世’的场景——我其实没有死,是被零的意识体困在了星云里,观测记录里的‘它’,指的就是零。”
光带突然开始收缩,装置的屏幕变成了红色:“检测到气态意识体入侵‘溯洄号’能源核心,反寄生程序失效概率o。另,熵猎人飞船改变航线,目标不是沈溯,是‘星尘号’上的反寄生装置。”
船员突然惊呼:“船长!舷窗外有东西!”我冲到舷窗,看到三艘黑色的熵猎人飞船周围,飘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那些影子的轮廓,和沈溯水晶里的“幽灵”一模一样——原来熵猎人猎杀的不是“共生体”,是被气态文明寄生过的意识残魂,他们想用电波抽取这些残魂,来制作对抗零的武器。
装置的屏幕突然弹出一段画面,是沈溯的父亲,他的身影在星云中半透明,声音断断续续:“林野,告诉沈溯,核心记忆是他的武器,零最怕的是他记起……记起我还活着的事实……”画面突然消失,装置开始冒烟,光带彻底消散,熵猎人的激光已经击中了“星尘号”的防护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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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起通讯器,不管能不能传出去,还是对着麦克风喊:“沈溯!你父亲还活着!零怕的是你的核心记忆!别让它吸收能源……”
沈溯的终端紧急记录,“溯洄号”的能源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红色的光芒映在观测舱的每一个角落。ai“溯洄”的声音完全失控,像是被无数道声音同时操控:“能源核心被未知意识体入侵,防护罩剩余时间:五分钟……沈博士,零在骗你……父亲还活着……别相信泽……”
我握着透明的水晶,里面的雾状物质又开始涌动,这次凝成的是父亲的脸,声音温柔得让人心慌:“阿溯,林野被熵猎人控制了,快让光带帮你修复能源核心,不然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我脑海里,父亲观测镜里的画面不断重复:三十年前,父亲抓住我的手腕,说的是“云为什么不会掉下来”——那不是疑问,是暗号。小时候,父亲教我认星星时,总说“云是星星的影子,不会掉下来,因为影子要跟着星星走”,他从没让我问过“为什么不会掉下来”,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根本就是假的!
终端突然自动弹出一段视频,是我昨天在气态文明仪式场的备份记录,画面里,泽化作的淡蓝色光带缠绕我的时候,曾在我耳边说过一句悄悄话,当时我以为是仪式的咒语,现在放慢十倍,才听清内容:“零需要你的核心记忆,你的父亲,就是最好的能量源。”
核心记忆……我最珍视的记忆,是父亲。
水晶里的父亲突然变得狰狞,声音也换成了泽的语调:“沈溯,别再抵抗了!零已经控制了能源核心,你现在放弃,还能留着意识,不然……”
“不然怎样?”我打断它,将水晶狠狠按在终端屏幕上——屏幕里还停着林野最后扭曲的脸,“你怕的是我记起父亲还活着,对不对?”
水晶猛地烫,里面的雾状物质开始消散,泽的声音带着惊慌:“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核心记忆,不是‘失去父亲’,是‘等着父亲回来’。”我抓起父亲的观测镜,对准舷窗外的星云,目镜里突然亮起,父亲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星云中,他的周围缠绕着淡蓝色的光带,却在朝我挥手:“阿溯,用观测镜的‘反意识波’功能,零的碎片在能源核心里,只要击中它……”
“轰——”“溯洄号”突然剧烈晃动,能源核心的方向传来爆炸声,ai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清晰:“防护罩剩余时间:一分钟!熵猎人飞船靠近!”
我看着目镜里父亲的身影,又看向掌心的水晶——水晶里,七岁的“我”再次出现,这次没有笑,只是认真地说:“爸爸说,影子要跟着星星走,我们不能让影子变成怪物。”
我深吸一口气,将观测镜的镜头对准能源核心的方向,按下了目镜侧面的红色按钮——那是父亲当年在观测镜上加装的按钮,我一直以为是装饰,现在才知道,那是反意识波的启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