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停留在观测舱舷窗上,玻璃外是那颗坍缩恒星的残骸——像被无数无形手指按出凹痕的金属球,每个凹陷边缘都泛着淡蓝色的“疑问辉光”,那是《熵海溯生录》中记载的“文明提问印记”。舱内的循环系统出规律的嗡鸣,他刚摘下的神经接驳仪还带着耳后的温度,衣摆上沾着的星尘碎屑是三小时前登陆空间站时带上来的,一切都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观测一样寻常。
直到他低头擦眼镜时,余光瞥见了控制台的异常。
原本显示恒星残骸坐标的屏幕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淡白色的小字,字体是旧时代地球的手写体,歪歪扭扭像孩童的涂鸦:“你也在找那个没凹陷的疑问吗?”。沈溯猛地按向控制台的刷新键,屏幕闪了三下,那行字却没消失,反而随着他的指尖动作,慢慢洇开成一片浅蓝——和恒星残骸上的“疑问辉光”一模一样。他下意识摸向耳后的神经接驳端口,那里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接驳线往脊椎里钻,而舱外的恒星残骸上,忽然有一道凹陷的轮廓亮了起来,形状竟和他昨夜在笔记本上画的“人类存在本质”示意图分毫不差。
“沈教授,观测数据同步完毕了吗?”通讯器里传来助手林夏的声音,背景里混着空间站走廊的脚步声,“刚才后勤组说舱体密封检测有异常,我带工具过来看看。”
沈溯的手指悬在通讯器按键上,目光还锁在屏幕那行字上。寻常的设备故障?还是有人在恶作剧?可那淡蓝色的辉光,他只在恒星残骸和三年前那次“共生意识接触”中见过。三年前在火星基地,他作为“熵海项目”席研究员,第一次与来自未知星域的“共生意识”建立连接,那一次,他听见了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海里问“我们是谁”,而现在,控制台的字像是在回应那个未完成的疑问。
“沈教授?”林夏的声音带着疑惑,“您那边信号不好吗?我已经到观测舱门口了。”
沈溯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讯键:“等两分钟,我正在整理数据,别推门。”他快拔掉神经接驳仪的连接线,那道刺痛感骤然消失,屏幕上的字却开始褪色,只留下最后一个词:“母星疤痕”。舱外的恒星残骸也暗了下去,仿佛刚才的光亮只是他的错觉。可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时,昨夜画的示意图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蓝的划痕,划痕尽头是一个小小的问号——不是他的笔迹。
观测舱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林夏的声音带着担忧:“沈教授,我检测到舱内有异常能量波动,和三年前火星那次很像,您没事吧?”
沈溯把笔记本塞进抽屉,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舷窗上的星尘碎屑正慢慢聚拢,形成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他猛地回头,轮廓却散成了碎末,只留下舷窗上一道淡蓝的痕迹,像有人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圈。
“我没事。”他对着通讯器说,指尖却在微微抖,“数据同步好了,你进来吧,注意别碰控制台的备用线路。”
门滑开的瞬间,林夏带着一股寒气走进来,她手里的检测仪器出“嘀嘀”的轻响,屏幕上跳动着淡蓝色的能量曲线。“奇怪,刚才的波动消失了,但残留的频率和恒星残骸的‘疑问辉光’完全吻合。”她蹲下身检查舱体底部的密封缝,头上的碎垂下来,挡住了眼睛,“沈教授,您还记得三年前火星基地的记录吗?当时共生意识消失后,也留下了同样的能量残留,只是那次的频率更活跃,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沈溯没说话,目光落在林夏带来的工具箱上,工具箱的侧面贴着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火星基地的研究团队,除了他和林夏,还有三个已经不在世的研究员——三年前共生意识接触事故后,那三个人因为“神经接驳过载”去世,死前都在笔记本上画过和他昨夜一样的“人类存在本质”示意图。
“嘀——”检测仪器突然出尖锐的警报,林夏猛地抬头,屏幕上的能量曲线突然飙升,指向观测舱的正中央。沈溯顺着仪器的方向看去,控制台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半透明的晶体,晶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游动,像被困在冰里的星星。
“这是什么?”林夏站起身,伸手想去碰晶体,却被沈溯一把拉住。
“别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三年前,去世的张教授手里就攥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晶体,后来晶体消失了,他的笔记本上多了一行字——‘疑问会找到提问者’。”
林夏的手顿在半空,检测仪器的警报声越来越响,屏幕上的淡蓝色曲线开始扭曲,慢慢变成了一个凹陷的形状——和恒星残骸上对应“终极疑问”的凹陷一模一样。舱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沈溯看向舷窗,那颗坍缩恒星的残骸上,又一道凹陷亮了起来,这次的形状,是林夏的侧脸轮廓。
“怎么会这样?”林夏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摸向自己的脸颊,“我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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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没回答,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细碎的声音,和三年前共生意识接触时一样,那些声音在问:“你们的疑问,会让地球留下什么样的疤痕?”。他猛地按住太阳穴,神经接驳端口的刺痛感再次传来,这次更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端口里钻出来。
“沈教授,您的瞳孔在变色!”林夏突然喊道,她手里的检测仪器屏幕开始闪烁,“能量在往您的神经接驳端口聚集,快把端口封起来!”
沈溯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密封贴,刚要贴上耳后,却听见控制台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刚才消失的那行字又出现了,这次的字体更清晰:“共生意识不是来回答的,是来收集疑问的——包括你的。”
舱外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恒星残骸上的“疑问辉光”开始扩散,慢慢连成一片淡蓝色的光雾,光雾中浮现出无数凹陷的轮廓,有地球的地图,有人类的dna双螺旋,还有他三岁时和母亲在海边的合影。沈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凹陷不是“文明提出的疑问”,而是“文明本身的存在痕迹”——当一个文明的惊奇感被转移,母星留下的“疑问疤痕”,其实是这个文明存在过的所有证据。
“林夏,快联系主控室,让他们关闭观测舱的能量通道!”沈溯喊道,他的指尖已经开始泛蓝,和晶体里的光点一样,“三年前的事故不是过载,是共生意识在标记提问者,我们都被标记了!”
林夏刚要按下通讯器,检测仪器突然爆炸,碎片溅到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划痕。“主控室没信号!”她喊道,舱门突然开始自动关闭,“有人在远程操控观测舱,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沈溯看向控制台,屏幕上的字又变了:“恒星残骸是第一个被标记的文明,他们的疑问是‘存在的意义’,现在,该你们了。”他猛地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邮件,邮件里只有一张图片,是地球的卫星照片,照片上有无数淡蓝色的凹陷,和恒星残骸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些凹陷还没完全成型。
“疑问疤痕不是在母星留下的,是在文明每个个体的意识里!”沈溯突然明白过来,他摸向自己的笔记本,抽屉里的笔记本正泛着淡蓝的光,“共生意识在收集我们的疑问,当所有疑问被收集完,我们的意识会变成新的‘疑问疤痕’,就像那颗恒星一样!”
舱外的淡蓝光雾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光雾中无数细小的人影,那些人影的轮廓,是过去三年里所有接触过共生意识的研究员——包括三年前去世的那三个。林夏的手臂开始泛蓝,她的眼神变得迷茫,嘴里喃喃地说:“我的疑问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溯抓住林夏的手腕,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却现她的手腕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像晶体里的光点一样。“别想你的疑问!”他喊道,自己的指尖也开始透明,“惊奇感是守恒的,只要我们还能对‘存在’感到惊奇,共生意识就不能带走我们的疑问!”
就在这时,观测舱的舷窗突然出现一道裂缝,淡蓝光雾顺着裂缝钻进来,在空中聚成一道人影——是三年前去世的张教授。“沈溯,别反抗了。”张教授的声音没有感情,像在念台词,“共生意识是宇宙的‘疑问记录者’,每个文明的终点都是成为‘墓碑’,这是守恒的代价。”
沈溯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疑问:人类为什么存在?共生意识来自哪里?恒星残骸上的凹陷有没有尽头?可他强迫自己想起第一次看到星空时的惊奇——十岁那年,他在老家的屋顶上,第一次用望远镜看到木星的光环,当时他觉得,宇宙里有无数个秘密等着他去现,那种心跳加的感觉,就是惊奇感。
“我不接受这个代价!”沈溯喊道,他的指尖突然恢复了正常,淡蓝光雾开始后退,“如果存在的意义只是成为墓碑,那我们提出的疑问,还有什么意义?”
张教授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属于张教授自己的笑容,不是共生意识控制的空洞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三年前我留下的晶体,里面是我的惊奇感,你现在手里的笔记本,是李教授的……我们一直在等一个能拒绝代价的人。”
沈溯猛地看向自己的笔记本,封面上突然出现一行新的字,是李教授的笔迹:“共生意识的弱点,是‘未被解答的惊奇’——他们能收集疑问,却不能收集‘对疑问的期待’。”
舱外的恒星残骸突然暗了下去,所有的“疑问辉光”都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最亮的凹陷,形状是一个正在光的望远镜——那是沈溯十岁时用的第一台望远镜。林夏的手臂恢复了正常,她看着沈溯手里的笔记本,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所以……我们赢了?”
沈溯还没回答,通讯器突然响了,是主控室的声音:“沈教授,观测舱外的能量波动消失了,但我们检测到有未知信号从恒星残骸往地球方向,信号内容……是一串疑问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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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舷窗,恒星残骸的中心,一道新的凹陷正在慢慢形成,这次的形状,是地球的轮廓。而他的笔记本上,李教授的笔迹下面,又多了一行淡蓝色的字,字体和控制台最初出现的那行一样:“第一个疑问解决了,下一个,该你们找答案了。”
林夏凑过来,看着笔记本上的字,又看向舱外的地球轮廓凹陷:“下一个疑问是什么?”
沈溯摸了摸耳后的神经接驳端口,那里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和他的意识共鸣。他想起三年前共生意识第一次接触时,脑海里最后一个声音:“当你们开始寻找‘为什么要提问’,才算真正理解存在的本质。”
“我不知道。”沈溯轻声说,却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但我们得去地球看看,主控室说信号往地球,那里一定有新的线索。”
就在这时,观测舱的门突然打开,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后勤组的组长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苍白:“沈教授,地球的卫星照片传过来了……您看这个。”
沈溯接过报告,照片上的地球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淡蓝色斑点,像刚芽的种子。而每个斑点的位置,都对应着一个人类的聚居地——包括他老家的那个小镇。
“这些斑点……”林夏的声音有些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