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也没有赠春坊那么富裕,可以供着女工们每天吃碗蛋羹,在他们这儿,一天一枚鸡蛋已经算是开荤了,且重点是不要钱,白给,而且以后还有!
学,这回必要狠狠地学!
当天便有不少家长给孩子找来平整的石块,催促他们赶紧练字。至于县衙发的纸,那等金贵的玩意儿怎么能随便练字呢?
大孩子还好,小孩子就坐不住了,本以为回家就能玩,结果根本玩不了一点儿,愣是被逼着写了好几十遍。不写不行,丁先生不会打他们,华老先生也只是凶了他们几顿,至于王师爷跟沈姑娘,对他们更是轻言细语,可在家里不听话,是真的会被棍棒伺候的。
这两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锁在家里,不写个几百、几十遍根本脱不开身。家长们虽然不识字,但却机智地将先生教得那些字儿都请人写在纸张,自家孩子写的若跟纸上的有半点不对,便得拧着耳朵骂,骂的还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什么“糊涂东西”,“我去学都学的比你好”……
之前一个字没写对的五岁小孩儿孙十一便是其中被骂得最狠的一个。一心只想出去玩的孙十一抹着眼眶,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爹:“那你怎么不去学?你那么聪明,你去考啊。”
华老先生不知怎么的,这两日教给他们的字越来越多,比从前足足多了三四倍,生怕他们都能考得好,使劲地给他们增加难度。
孙十一本来跟着学就吃力,被这么一逼,更加不想干了。
孙父凶巴巴地道:“你爹是没轮上的好时候,要是你爹有机会学,还轮得到你去考试?你爹我做什么不行?种田是好手,读书识字肯定也是无人能及!”
“那你也默写啊。”
“我又不用考试。”孙父理直气壮。
孙十一抽了抽鼻子,不服气地道:“真希望县令大人也给你们考一场。”
“胡说八道什么呢,不可能有这样的事,赶紧学你的,再写错信不信我抽你?”仗着自己不可能去考试,孙父理直气壮地逼儿子上进。
回头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儿,看得直犯迷糊,幸好他没赶上这时候,也幸好他不用学。
各家里的情况都一样,因为有一场考试在前面吊着,这阵子永宁县上上下下都安静了不少。
可裴杼的耳根子却没清静下来,先是文县令写信跟他抱怨,后来连吴县令也来求救,州衙那边、准确的来说是刘岱彻底不装了,想要明抢他们的干股。两位县令不肯,杜良川便私下透露口风给他们,说刘太守还会对他们打击报复。果不其然,没多久两个县便遭到了州衙的打击,如今甚至连窑场都被叫停了,想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裴杼也不由得上了火,想去州衙找刘太守问个清楚,却被沈璎给劝住,说让他再等两日,兴许会有转机。
裴杼焦急:“再等多少天,想必刘岱也不会回心转意。”
这人最近仿佛受刺激了一样,连演都不演了。
沈璎让他稍安勿躁:“槐县与和县两位县令比您还要着急,他们自会想办法化解危机的。您再等等,真要有事,晚两天也无妨,眼下还是考试要紧。”
裴杼满腹不解,衙门这群人除他之外,没几个人是真正在意考试的,可这回窑场都危在旦夕了,他们一个个好像又对考试多在意似的。态度变化之快,叫人摸不着头脑。
就连最在乎利益的郑兴成都能泰然处之。
裴杼更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他太不稳重了?
也罢,就先看考试吧。
华观复这阵子也听说那些学生被迫学得卖力,他原本对此嗤之以鼻,可事到临头却有些露怯了。
老天呀,保佑这些学生正常发挥吧,大不了日后他不胡乱发誓了。
永宁县筹备上考试,杜良川那边却收到了来自东胡的一封密信。
第54章御史(二更)
真是无巧不成书。
原本该寄给刘岱的信,兜兜转转竟然到了他手中。若非这一偶然,杜良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刘岱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
他是怎么敢的?这种事一旦闹开可是要杀头的。
杜良川在书房徘徊许久,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与刘岱牵扯极深,万一朝廷要是查到他头上可怎么是好?他倒是跟东胡那边没什么关系,可他贪过不少钱,这一点,几个县令心里都有数。但若是放任不管,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往后可就不会再有了。
杜良川对从前的刘岱没有恶感,此人虽然贪,但是并不吝啬,每次拿了钱自己最多只拿五成,剩下的都分给他们,将州衙这群人都养得膘肥体壮。
若能一直如此,杜良川也乐意为刘岱卖命,可惜后来刘岱疯了,字面意义上的疯,连城中圣手都查不出来缘由。杜良川受不了跟一个疯子共事,一想到刘岱早晚要连累到他,杜良川很难不动歪心思。
纠结再三,晚上睡前又被高氏一劝,杜良川心中的那杆秤,彻底歪了。他确实没必要为了点同僚情谊便弃了自己的前途。刘岱既然都已经不给他面子了,他又何苦要为了刘岱承担风险?
翌日,杜良川暗示手下,加紧逼迫和县与槐县,刘岱逼得越近,越是能让两县县令对他恨之入骨,杜良川才能从中做好人,获取二人的支持。
果然也如杜良川所料,文县令与吴县令一直不曾松口,对州衙来人态度也日渐强硬了起来。
这番做派,可将刘岱给气得不轻,没少骂他们不识抬举。最近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没有一件是顺心的,尤其是裴杼,左右逢迎,还联合两个县令给他难堪,刘岱几次想让赵炳文动手,这家伙竟也是个废物,没有一次办成了事。
刘岱甚至后悔让赵炳文重返永宁县,他该找一个下手利落的人去才最好。说不定换个人,裴杼早就死了。
一群人里,也就杜良川能给刘岱一丝安慰,真正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次清醒之后,刘岱都为自己责骂杜良川而后悔,如今看他还这般为自己鞍前马后,更觉得自己不应该,于是特意将杜良川叫来安抚了两句,更许诺以后绝对会善待他。
杜良川本来听着还有点心虚,可没多久见刘岱因为别人的事又随意将火发到他头上,杜良川才在心底冷笑一声。
真把他当成随意辱骂的畜牲了?这么瞧不起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氏娘家在京城地位不俗,亲舅舅更是在御史台为官,参奏一个地方太守,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永宁县这里,万众瞩目的考试已然结束。甭管众人在意的是成绩还是鸡蛋,总归是为了这次考试而费了不少心。
等到散场之后,小孩们还破天荒地被自己早已守候在旁的父母给领走了,从前他们可都是自己结伴回家的。
刚接到自家孩子,父母们便先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孙十一也不能免俗。
他捂着耳朵自顾自地往前走。
孙父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赶紧追上前,轻轻揪着自家小孩儿的小辫子:“问你考得如何怎么不回话,该不会是一个没写对吧,这么多天都白学了?不应该啊,你平时在家不是写得挺好吗?那么多鸡蛋若是丢了,我可饶不了你,你娘也得找你算账。”
本来孙十一也挺馋鸡蛋的,可是天天听这些,听得他都腻了烦了:“爹你问的太多了,我怎么知道到底好不好,不还得裴大人跟诸位先生说了才算吗?”
孙父又责怪上了:“那还不是你没学好,若是我去,肯定不会像你这样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