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十一撅了撅嘴,不以为然。诚然,在这上课能听到故事孩子们都挺喜欢的,可一涉及到考试,需要他们用功,这份喜欢就大打折扣了,但愿这是最后一次考试。
他们是走了,可裴杼几个批改这一千多份考卷却异常艰难。
不说别的,单就说这字迹……实在是不能入眼。郑兴成脾气差些,被拉过来批改考卷本就不爽,再一看这鬼画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骂这些孩子难堪大用,就是骂裴杼多管闲事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裴杼见众人都是一脸的难受,有心替这些孩子们分辩几句:“他们刚拿笔,写的不好也不能怪他们,怪只怪永宁县太穷了,不能让人人读得起书。可往后就不一样了,等书院建成之后,他们的字一定会越写越漂亮,我们努力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多的选择吗?”
郑兴成撇了撇嘴,放屁,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自个儿快活,可不是为了旁人,裴杼这话说得都本末倒置了。
王绰无奈地看向裴杼,他总是能说得人无法反驳。看就看吧,即便再难看也得批改。
在场中,唯一一个看得入神的反而是华观复,他固然嫌弃这些学生的字,但却更在意内容正确与否。华观复一路翻过好几份考卷,发现这些小崽子们写得竟然一字不错,就连最近这些天他刻意教的那点超纲的内容,竟也都会写了。
这可怎么是好,该不会真让裴杼赌赢了吧?
华观复一想不成,他可不能不喝酒啊,遂赶紧出声道:“这些考卷有的尚可,有的实在难以入眼,得扣分。”
裴杼立马看穿了他的心思,跟着提醒:“扣分也得按着规矩来,总计十分,七分看内容,三分看卷面。”
说完还递给众人一份画好的表格,让他们按着上面填好姓名与两项得分。
华观复一看这张表,脸便黑了,若是如实填的话,谁写对了、谁没写对,不是一目了然吗?
裴杼还故意道:“想来以华老先生的性子,肯定不会故意打低分吧。”
华观复臭着脸:“老夫自然不屑于使那等下作手段。”
裴杼笑嘻嘻:“您用也无妨的,反正我还要叫人复核一遍。”
华观复:“……”
裴杼这厮可真讨厌。
再讨厌,事情还是得做,华观复认命地开始改卷。抛开这些不能入眼的字不谈,其实孩子们默写得都还不错。不像一开始他叫人上讲台时,那会儿真没有一个人能写对,看得人寒心。如今为了点鸡蛋,竟能有如此变化,华观复心中也不是没有触动。
一时批改完了,也核实完了,默写全对的比重竟然达到了九成,只有十来个小孩儿因为粗心大意错了一两个字,剩下的甭管卷面分扣没扣,扣了多少,总归是写对了。
沈璎与王绰不约而同地看向华观复。
华老爷子已经愣怔许久了,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他是不屑于改口的,更不屑于狡辩,但一想到余生都不能再碰一口酒,华观复便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没有美酒,人生还有何意义?
郑兴成却是个爱看热闹的,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一赌注,便不肯放过华观复:“这位老先生虽然赌。输了,可衙门自此之后却能跟着省一笔钱,真是皆大欢喜。”
郑兴成最是抠门的,裴杼为这老东西买酒花了不少钱,虽然不是花他的,可郑兴成一样心痛,他不管对谁的钱都很有占有。欲。
裴杼也歪着头打量华观复。
华观复被人捅破再难装模作样,于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不就是戒酒吗?有什么难的,我华某说到做到,从今日起便戒酒!”
说着心里便是一痛。他真的不想戒酒,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多嘴,不应该瞧不起这些孩子,更不应该瞧不起裴杼,悔之晚矣啊!
裴杼也不是真要让他难堪,等他心痛过了,也吃够教训了,这才斟酌着道:“倒也不是一定要戒酒,我只是想让你少喝点,毕竟酒喝多了伤身。不如这样,将赌注改一改,诸位也做个见证,您自此之后只能喝我给您备好的酒,不许偷偷摸摸地喝,如何?”
华观复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本来裴杼若是这样管着他,华观复肯定不乐意的,他多自在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被人约束?但是跟从此之后戒酒比起来,被裴杼管着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华观复还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不会有人觉得他们出尔反尔,故意笑他吧?
只有郑兴成笑话了两句,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华观复心中大定,遂傲娇地瞅着裴杼:“既然你非要改,我也不是不能同意,姑且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裴杼一乐,这老先生,真就像个顽童一样。
王绰也会心一笑,有了这个誓言,华观复今后可不得一直留在裴大人身边?这一叶放荡不羁的小舟,如今总算是被牵住了。只怕华观复自己还没醒过神来呢,甚至还在傻乐。
罢了,就让他乐吧。
县衙答应的鸡蛋如期发放,与鸡蛋失之交臂的别提多痛心,领到鸡蛋的人家则欢欢喜喜,对着孩子一通夸,他们没想过读书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更好的事,裴杼正准备告诉他们:“五日后,书院正式开建,今后孩子们便能在书院里面上课了,不必在经历风吹日晒。但这课不是白上的,他们学成之后还得回家教与你们。既请了先生、建了书院,便不能浪费了这笔开销,大家一块儿学,年底我给你们单独办一场考试,看看你们从孩子那儿学习的效果究竟如何。考得好的,依旧有鸡蛋可以领。考得不好的,名次也会贴出来,相信诸位定能好好学,总不至于比不上孩子吧?”
众人忽然静下来了。
这……这虽然是好事儿吧,可他们一大把年纪了,不仅要跟着孩子们认字,还要考试?万一考不好,那面子里子不就丢尽了吗?
孙十一兴冲冲地跟父亲道:“爹你瞧,你们真的有考试唉!”
唉……!
孙父欲哭无泪,儿子这回一个字没错,他要是想达到他儿子的水平,那得下多大的功夫?
偏偏这事儿是裴大人提出来的,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真不好拒绝,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露怯。
在永宁县父母们的唉声叹气中,朝中的御史台正悄然发力。当日后,朝中人人皆知,幽州太守虽身为梁国大臣,反为东胡做奸细,东胡每每进攻永宁县都会事先给刘岱写信,甚至还会特意询问税粮安置在何方,好方便他们抢夺。这回东胡又缺粮食,于是便派人同刘岱商议,让他想办法将永宁县县令裴杼灭口,好方便他们继续南下。
此事之所以能捅出来,还是因为这回东胡的信送岔了,送到幽州别驾杜良川的手里。
不仅如此,刘岱还经常扣押底下县令给朝廷呈送的奏书,连槐县县令呈给陛下的宝瓶都直接摔毁。另有贪污纳贿、残暴不仁等诸多罪名,不胜枚举。
此事一出,陛下震怒不已,当即派人前往幽州扣押刘岱,彻查原委。
第55章真相(一更)
朝中因为幽州太守刘岱叛国一事噤若寒蝉,幽州官场也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得了差遣的通加长老等人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幽州本是通加长老心心念念的好地方,可真来了之后才发现,一切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