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杼得了准信后,立马便叫人带话给棣州、沧州太守还有郑兴成跟齐鸣,命他们即刻疏通河道。知会齐鸣是为了让他想办法将潮水连通运河,届时永宁县的商货也能经由永济渠输送到各地。裴杼如今不在幽州,也没办法盯着水泥研制,更腾不出手来修路,但水路不也算路吗?别的地方有的东西,永宁县也要有!
安排完后,裴杼这才带着这封信招到了贺太守。
齐霆给了他两封信,一封是明面上的,允许河北道自费疏通河道;一封是私下寄过来的,暗示裴杼寻几个信得过的预备着,将来作为税官替朝廷收税。说是收税,其实就是揽钱,且这钱进的还不是户部,而是皇帝的私库。
到此时,裴杼已经成为齐霆的黑手套了。虽然事情的确按照计划中进行,但是裴杼的心情也相当复杂就是了。
只是在跟贺太守商议时,裴杼压根没有表露分毫。
贺太守反倒是踌躇满志,甚至当场就表示要大干一场,确保明年春天之前将德州一段疏通完毕。不过,只疏通德州一带也不行,贺太守看向裴杼:“贝州、魏州、相州、卫州这四个地方,也不能松懈,否则咱们做的依旧只是无用功。”
“放心,我既说了会解决此事,便绝不食言。”
裴杼深知此事拖不得,交代完贺太守后,他立马带着沈璎、谢邈等人先行赶往贝州,黄维凭还有一众钦差反被撂在了原地。
黄维凭本来十分不爽,但看到裴杼他们是下午出发,于是又把这份不爽给压了下去。看裴杼这火急火燎的样子也知道他们要连夜赶路,他可不想受这份罪,不妨先睡个懒觉,等明日一早起来吃完早膳,再慢悠悠跟过去好了。
反正疏通运河这事本来跟他也没关系,也不知裴杼到底着急个什么劲儿。
黄维凭还在歇息,整个德州却都因裴杼的一句话瞬间忙碌起来,就连挨了打的贺辽都没闲着,转头就被他爹拎去河口监工。
贺辽不耐烦道:“爹,有衙门的官差看守,这些河工怎么可能会偷奸耍滑?”
“糊涂东西,叫你过来是为了看那群官差的!”
贺辽:“啊?”
啊什么啊,贺太守恨铁不成钢,却还是得将道理掰开了说与他听。衙门这些人对下多少有些高高在上,为了追赶工期,动鞭子也是常有之事。但清理河道乃是裴大人吩咐的,裴大人又是一等一的爱民如子,若被他看到百姓受罪,德州就等着再被折腾一遍吧。
解释完了后,贺太守凶神恶煞地叮嘱道:“你给我在这儿看好了,但凡出了一点事,你知道后果的。”
贺辽欲哭无泪,他现在就想去幽州参军。
能不能现在就走?
裴杼还在路上,贝州太守便先一步将州衙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连带着底下的县衙都没放过。偶尔收个商贾送上来的孝敬也就算了,若有大贪或者挪用公款、强占良田的,这会儿便注定逃不掉了。
贝州太守并非是为了讨好裴杼,而是为了保全自己。一旦自己手下被钦差查出了像棣州那样的大贪官,那他的仕途也算走到头了。御下不严,朝廷还如何肯重用他?
不止是贝州,余下几个州也轰轰烈烈地开始彻查贪腐。能摆平的就摆平,摆平不了直接捉起来听候裴大人发落。
想来裴大人看在他们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应该能少牵连些人。
两日后,裴杼一行抵达贝州。贝州上下早已严阵以待,连该抓的人都给抓好了,一应证据收集得整整齐齐。裴杼刚坐下,证据就呈上来了。
连裴杼这个本来准备找点事凑一凑工钱的都愣住了。
谢邈询问地看向裴杼,人家这样体贴了,他还查吗?
裴杼迟疑了一会儿,仍旧决定再查一遍,以免有什么漏网之鱼。自己过一遍,还能顺便看看贝州官场究竟有没有烂、烂到什么程度。若是风气不正,即便解决了这几个贪官,日后也还是得盯紧点。
裴杼要查,贝州太守只能放手让他查。虽然有些紧张,但他也知道这关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好在最后只是有惊无险地又进去一个,谢天谢地,其他人没有被波及到。
裴杼查过一番后也没有在贝州逗留多久,只是交代一下疏通运河的事,留下一个侍卫监工,便准备启程去下个州巡察了。
贝州太守无条件应下,甚至当天便开始招募民工开始疏通运河。
工钱都是现成的,抄家抄上来还热乎着。至于裴大人说每一笔钱要做好账目,明确用在哪里、结余多少,贝州上下也无异议。谁敢在这笔钱上动脑筋?那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等裴杼风风火火地赶往魏州时,一众钦差跟黄维凭又再次苦哈哈地跟在后面追。
他们虽然行动慢一点,但活却一点没有少做,这阵子看账册看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萎靡不振。
黄维凭从前也算是养尊处优,压根没受过这种罪。身体上的累都是其次,裴杼带给他的精神攻击才是最无法忍受的。黄维凭怎么都想不通,裴杼瞧着也细品嫩肉,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比他可要累多了,怎么反倒这般精神奕奕?
每回看到裴杼那不知疲倦的样子,黄维凭都能感受到一股森然恶意,老天爷凭什么这么厚待裴杼?
后面还有更让黄维凭嫉妒的,魏州、相州、卫州的那些怂蛋也学了贝州太守,裴杼还没来他们就吓破了胆,将贪官都查处了,甚至早早地开始雇人清淤。
裴杼都还没有发力,所有的事情便都迎刃而解了,这叫黄维凭如何不生气?都是在官场上做事,凭什么裴杼能这般幸运!
因为这些官员的主动帮忙,裴杼等人都工作量陡然锐减,如今只需要派几个人在追查一番,裴杼这个采访使则直接抽出身。专心致志地盯着河道清理。
运河沿岸的各州都在开工,且清淤并不是重挖河道,应当能在明年开春之前顺利完工。
裴杼在卫州多留了两日,后面一路追过来的幽州差役终于找到了他,将郑兴成的信交给了裴杼。裴大人太能跑了,这封信能送出来属实不易。
裴杼展开一瞧,眼角立马漾出笑意。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杨怀安一家抵达幽州不久便将水泥给弄出来了,郑兴成带着人先将幽州的一条主干道铺设一遍,干了之后车马行驶不见损伤,确定此法的确可以推行。但具体事项,还得请示裴杼再做定论。
另有一件,王绰在听闻裴杼准备疏通运河后,立马联系郑兴成,让他全力支持杨怀安造海船。
杨怀安虽然遗憾他们造的不是铁船,但还是照做了。
郑兴成特意将此事告知裴杼,也是为了甩锅,申明这耗钱的事可不是他起的头,而是王师爷坚持。那海船是那么容易造的吗?即便幽州如今有了钱,却也不能这么浪费。若不是笃定王师爷不会背叛裴大人,郑兴成都要怀疑他是哪里来的奸细,故意让他们败家来着。明明马上都已经有了运河,还发展什么海运,不是多此一举吗?
郑兴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般在信上抱怨的。
裴杼收起信后,又对着自己手绘的堪舆图出神。此时此刻,他甚至都要怀疑王师爷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亦或是知道了他想要造反的打算,否则怎会与他如此步调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