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运河即便通行,但主动权依旧掌握在朝廷。一旦他跟齐霆划清界限,对方只要在洛阳设阻,便能断了北方的货物通往南方的水路。若是裁弯取直,开凿一条后世那样的京杭大运河,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南北货运也不必再经过洛阳。可如此一来工期太长了,齐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建成这样一条运河。
但若是在发展漕运的同时又发展海运,齐霆便拦不住了,毕竟海运可不必经过洛阳,只要有港口,他们想将货贩到哪里便能贩到哪里。天高海阔,朝廷再难约束。
即便王师爷不提,最迟明年裴杼也是要搞海运的,可王师爷竟然提前预知了他的打算。
裴杼思索半天也没想明白王师爷为何这么懂他,但他倒是挺庆幸当初将王师爷给捡了回来,给他省了多少事。有王师爷他们在,幽州跟永宁县应当不会出事,可裴杼还是有点想回家了。
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年除夕他怕是又回不去了。
第116章游说(一更)
虽然回不去,但也不能随意糊弄,毕竟去年已经糊弄过一次了,再让这些人跟着他冷冷清清地过除夕,裴杼心里也过意不去。
裴杼让谢邈去卫州附近悄悄租了一处别庄,他们这群人足足有一百来号人,寻常的客栈可住不下,总挤在卫州官舍也不自在。
卫州太守得知裴杼要租房子,感觉天都塌了!
房子是为谁租的?总不能是为了他们租的吧。
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这河道疏的事,而他们卫州又是永济渠是否能通行的关键,上游引黄河水入卫州,连接出一条贯通河北道的大运河。可因为黄河时常决溢,带出的泥沙倾泻而下,年复一年,将卫州河段堵得严严实实。即便此番运河成功疏通,来日是否能维持,也得看卫州治理。裴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今年年底肯定会留在卫州。
真是要了他这条老命了。如此一尊大佛在此,卫州太守怎能不慌?他便是能管着手底下的人不贪,可每每面对裴大人总还是会后怕。唉……若是明日便能将这运河疏通完成就好了,卫州太守不切实际地想着。
即便再提心吊胆,他也还是得勤勉地将事情给做好,带着衙门众人每天天不亮便起床穿衣、吃饭,而后跟在裴大人身后,赶往河道监工。
如今工期紧,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来一场雨雪,天气一冷,便要被迫停工了。各县衙都想赶着在雨雪来之前把活儿给干完,免得拖到了明年春天耽误了农时,两头都不讨好。
州县各处都着急,裴杼也尤为关心,每日都要出去,一呆就是一整天。卫州太守要么自己跟着,要么脱不开身就让别驾跟着,他们俩轮流来尚且被弄得精疲力尽,跟着瘦了好几斤肉,这位裴大人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没瘦也没黑。他们与这位站在一块儿,越发被衬得灰头土脸了,哪里还像个地方大员?
这日恰好轮到卫州太守来陪同,可是不巧,一来就碰到了底下县城的差役没事儿找事,不仅在哪儿骂人,甚至还动起了鞭子。
卫州太守见裴大人一直盯着那处,头皮都紧了几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赶紧将这闹事的差役叫过来,顺便将他的顶头上司也薅过来问罪。
李县令正好也在河道监工,被叫过来的时候还莫名其妙,没多久才知道原来是自家的差役闹事打人。
被打的是个庄家汉子,干活一向勤勉。本来这顿打也挨不到他头上,差役教训的是他旁边的老汉,结果这人为老汉抱不平,差役便将他打了一顿出气,为的就是杀鸡儆猴,让众人别想偷懒。
可问题是,压根也没有人偷懒。
裴杼听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州太守。
“……”完了完了,卫州太守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恨李县令恨得牙根痒痒。
正要当众呵斥,又听裴大人开了口,卫州太守立马缩着脖子听训。
不想裴杼压根不是对着他说话,而是询问那位为人出头的中年壮汉。
此人名叫唐放,方才同他一块儿出头的都是他的同乡,生得也十分魁梧。他们来这儿都是为了挣钱的,冬天能干的活儿不多,他们几个想着有采访使在,县衙不会贪了他们的工钱,这才带着整个村的男人都出来找钱贴补家用。
裴杼看着他这硬邦邦的身量,免不了又想起了铁牛先生的交代。那个贺家大公子身手不错,但他属于灵敏性,并非魁梧那一挂的,不知道铁牛先生会不会喜欢。不过眼前这几个,铁牛先生肯定喜欢。
铁牛先生自己便健硕得如同小山似的,平日里喜欢用的也都是这般体格的人。裴杼动了将其收为己用的心思,便问:“你们既然想要赚点工钱,我这里倒有另一桩赚钱的差事,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去?”
唐放微怔,随即恭身:“不知大人指的是什么?”
裴杼缓缓道:“河北道的衙署如今正在修建,目测还有三四个月方能完工,那儿的工钱多,你们若是不嫌弃路远,我可以差人送你们过去。此外,幽州各工坊也在招人,不拘男女,只要家世清白、手脚勤快都能去应聘,如何,诸位可愿一试?”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十分心动。
若是不论男女的话,他们自己安顿好后,还能将家中女眷一道接过去。没人怀疑这是诓他们的谎话,虽然官员们惧怕裴大人,但是在百姓们心里,这位裴大人却是毋庸置疑的好官。
若不是他在,疏通河道的这些民工哪里能领到工钱?至于热水热粥,更别指望了。要说裴大人会为了什么将他们骗去幽州,那断不可能,毕竟裴大人完全没必要骗他的,图什么呢?
裴杼凭借自己这好名声,不多时便将这七位壮汉忽悠走了,反正到了河北道衙署见了王师爷后,王师爷自然会继续将他们往军营忽悠。
幽州当兵的待遇也不低,还能安顿家人,去了之后不信他们还想回来。
再之后,裴杼便格外留神有没有像唐放这样身子骨结实的,见到一个便游说一个。
卫州太守见状,笃定裴杼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否则一个采访使为何费尽心思去招募几个庄稼汉?还不是觉得他们之前做得太过火了?特意找点事膈应卫州官员?
卫州太守转头便将李县令骂得狗血淋头。若不是他纵容手下胡作非为,裴大人如何会生气?来日若牵连了整个卫州,他最好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李县令还有些茫然:“裴大人几时生气了?若真生气了,怎么方才也不见训斥我等?”
卫州太守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骂道:“糊涂东西,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要训也是训我,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找你的茬!”
裴杼是谁,陛下亲点的采访使,整个河北道都交到了他身上,他需要跟一个县令啰嗦?“你若是再犯蠢带累了我,就别怪州衙不客气了。”
李县令心中一凛,明白太守大人说的不是虚话,赶忙低头认错,回去之后连忙约束手下官差,工期得赶,但人也不能打,工钱更不能克扣。否则出了事儿,裴大人不会放过太守,太守也绝不可能会放过他!
不同于裴杼每日神采奕奕,不知疲倦,黄维凭是真累了,他如今也没了给裴杼使绊子的执念了,只想等着裴杼早日把卫州的事情梳理好,他们也好早点回程过年。
其实过年都是其次,黄维凭主要是想放年假,好好休息休息。
他太累了,最近甚至都懒得出门。外头天儿渐渐冷起来,黄维凭实在不想去外头吹冷风。可本来不管他的裴杼这会儿却对他热情不少,不管做什么都拉着他一道,可把黄维凭给烦得不行。
他甚至想让裴杼放过他,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忍下去了,实在开不了这个口,遂只能一边在心里骂着裴杼,一边跟着裴杼出去吹上一天冷风。
他们这些监工的还不像底下干活的,干活的出出汗还不至于冷到发颤,黄维凭是真的弱不禁风,整个人虚得不行。
裴杼整了他几天之后便收手了,他只想给黄维凭一个教训,又不是真想把人给折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