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抬头的时候,她拨通救护车的电话,冰冷的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她很匆促地看着窗外,试图很冷静地去解释现在的状况。
但语言不通,而且下大雪信号也不是很好,那边说的是俄语,还断断续续。
她听不懂。
只能用英文,将她们现在遇到的难题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那边仍然很茫然,直到换了一个会说英文的人过来接。
她已经解释了快要十几遍,这时候语气已经有些着急,
“我都说她发烧了,很严重。”
那边很明显懵了一下,“只是发烧吗?还有没有别的状况?”
“她发烧很严重。”
黎无回像个无法准确辨析指令的人工智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
“她很难受,所以我们需要帮助。”
“只是发烧?”
那边的医护人员大概以为语言不通,黎无回没能理解她的话,用俄语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黎无回听不懂。
但她却因此莫名焦躁起来。
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凉掉的汗,又反复用英文解释了她们的位置,状况,最后她攥紧手机,都归于一句,
“她很难受,她很难受,所以求求你们,尽快过来。”
那边终于表示理解,但也跟她解释——因为她们现在的位置没有明确的坐标,而且大雪天车况不好,过来可能比较困难,让她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沟通上。
黎无回挂断电话后却也没办法放松。
她紧紧盯着手机信号,很害怕大雪会将手机信号隔断。
也没办法在这时候去看邱一燃。
但她又需要为自己寻求一个支点,所以她紧紧盯着手机。
“黎无回。”
像是意识到黎无回的回避,邱一燃坚持要在她旁边发出声音。
黎无回不讲话。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脸庞上映着手机的蓝光。
但邱一燃晕晕沉沉间,也能察觉到黎无回的情绪很不安。
于是她还很固执地看着她。
就像出发之前答应的那样,邱一燃轻轻地和她说,
“就算是因为很普通的发烧打救护车,我也没有很丢人。”
说着,邱一燃甚至伸出手去,将黎无回手中的手机抢过来,有些困难地说,“所以你别难过。”
黎无回被她抢走手机。
又低下眼去,不让她看她在这一瞬红得厉害的眼眶。
僵了好几秒钟,才说,
“我知道了。”
邱一燃得到应答,终于好受一些,可喘气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
黎无回像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然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咬紧的唇,
“你……你是不是在痛?”
几乎是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黎无回眼角就有眼泪滑落下来。
而她似乎还对此浑然不觉,脸庞在窗外的大雪下沾着水光。
说实话,邱一燃已经很难再坚持维持意识清醒——发烧是炎症。
路途此刻才进行到一半。
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残肢反反复复地出问题,已经有了一定损耗。
而在这种情况下,炎症必然会带来连锁反应。
尽管她截肢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可也因为她躲到其他地方,没有精力好好照顾自己,甚至有时候,她只能靠这种疼痛活着。
所以,如今她仍然会轻易感觉到疼痛。例如生理期因为激素反应所引起的钻心的疼痛,以及炎症反应,所引起的神经性的疼痛。
那是一种残肢以下的幻痛,就好像她那半条腿还在,并且很努力地想要往她的残肢里面钻进去一样,甚至就算如今残肢萎缩,已经不匹配,可那不存在的半条腿,却还在奋力往她的腿里面钻,甚至为了钻进去磨平她的残肢骨骼和皮肉,试图与其适配。
有好几次,她都疼得流出生理性泪水,却又在黎无回躲避她的视线之后,匆匆擦去。
而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