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一燃的生活已经变慢很多,黎春风必须让自己快起来,填补这段跟不上去的空白。
房子里面很空。
邱一燃看上去像是还没回来。
黎春风却不敢立刻松气,她僵直着嘴角,打开每个卧室、浴室、暗房的房门……直到每一个空间都检查一遍,最终都没有发现邱一燃摔倒在地上无法自理的踪影。
黎春风在门边怔了片刻。
想了想。
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暗房。
无论怎么样,邱一燃都不会在暗房里面乱翻,所以很久之前,黎春风就将邱一燃的所有证件藏在其中最隐蔽的一个角落。
这天上午,证件都还在。
在黎春风最开始藏的地方,没有被翻过的痕迹。
直到确认这一点,黎春风才像被抽出一根线的木偶人一样,背脊抵在冰冷门边,真真正正稍微放松。
然后。
她掏出口袋中的戒指盒,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不小心淋到的碎雪,思考过后,回到卧室,打开衣柜——
将戒指盒很慎重地藏在邱一燃某件常穿的外套里。
再将外套挂回去。
黎春风盯着看了看。
觉得这样很明显。
最后又不太满意地拿出来,放进那件外套内侧的口袋。
再重新挂回去。
这次终于好一点,不那么明显。
黎春风稍微放心下来,关上卧室门。她想等邱一燃回来的时候,她会给最近第一次主动出门的邱一燃一个拥抱,下一次打开这张卧室门的时候,邱一燃可能就会发现她准备的戒指。
不知道邱一燃会是什么表情。黎春风希望会是惊喜。
与经纪人约见的会面还有四十分钟,路程花二十分钟,她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
邱一燃不在。
这二十分钟时间,完全属于她自己。黎春风脑海中突然闪出这个念头,下一秒钟她又觉得奇怪,因为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
想了想。
她去检查家里的地垫,检查家里有没有特别突兀的边边角角,检查邱一燃的每双鞋,鞋带是松的还是紧的……
这件事做完,还剩十四分钟。
黎春风慢慢靠坐在地毯上,脸埋在膝盖中间,觉得这种安静很吵闹,好几次,她都想去发信息询问邱一燃的状况,最后又掐紧掌心,逼迫自己停止——
这是邱一燃第一次想要走出去,她就算再担心,也该收敛一些。毕竟她们上次就因为这种事情吵过架。
想到这里,黎春风决定整理不必要的情绪,她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生姜,洗干净,削皮,然后又坐回到地毯上——
没有什么表情地咬了进去。
生姜的辛辣刺激口鼻,吞到胃里,也使她疲惫不堪的大脑变得稍微清醒过来。
这是上次偶然发觉的——
在一个深夜,再次将邱一燃从地上扶起来,擦眼泪,哄睡,黎春风出来收拾残局,她撑扶着洗手台,用冷水洗很多遍脸,蹲在浴室里面一边深呼吸,一边掐自己大腿上的肉,觉得自己好像很想哭,照镜子的时候也看见自己泛红的眼梢和鼻梢,但是又完全流不出眼泪,就像一个被蒸干的人,身体里面却又涨着很多东西。
最后她从冰箱里找出生姜,只是勉强洗净,那次连皮都没有削。
然后她发现——
原来自己有那么厉害,就算吃生姜都可以面无表情。
但也因此发觉——
这种刺激感,起码可以让自己的大脑维持清醒。
坐在沙发边上吃完这块生姜。
黎春风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洗手,刷牙齿,洗脸,换衣服,补妆……
又变成强大完整的另一个自己-
与经纪人的会面很顺利。
黎春风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前不久受过算是严重的腰伤,知道现在可能是自己能抓住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看过合同,对这家公司做过一定了解,也经过谨慎的好几次会面,她毫不犹豫地进行签约。
直到她接到邱一燃的电话。
听声音,邱一燃与编辑的会面不是很顺利,而且又因为姨婆生病要离开巴黎,在现在这种艰难的状况下回国,以后都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
乘坐出租车回来的路上,黎春风想了很多,忽然又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或许她坚持到二十四岁,才等到这一次机会,也就证明她根本就不适合走这条路,或许这次签约也不算是什么难得的机会,就算成功,她也没办法在自己人生中掀起更大的风浪了,或许她根本就没办法获得十八岁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况且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是这样,承认自己平庸的、失去很多东西的、都并不止她一个……
这天,巴黎的雪下得那么大,车轮将这些念头滚过一遍又一遍。
黎春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