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铁生在一旁急得眉头紧锁,粗声道:"老石,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救青鸟!"
石胜长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若是青鸟母亲尚在,以她那神陨化境的修为,要治好这伤不过是举手之劳,只可惜……”他摇了摇头,将未尽的话语咽回腹中,转而勉强挤出一丝安慰,“不过你也别太忧心,只要日后不再动用法力,静养些时日,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话虽如此,他紧锁的眉头与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忧色,却怎么也藏不住。船舱内一时陷入沉寂,唯有江水拍打着船身,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一圈圈漫过人心头。
“哈哈哈——”
青鸟突然朗笑出声,笑声清亮,瞬间冲散了舱内的凝重。他眼中闪烁着坦荡豁达的光,仿佛方才那关乎性命的诊断不过是件寻常小事:“我这条命,本就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能活到今日,早已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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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望向三人,笑容洒脱坦荡:“纵然不能再用法力,做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人,又有何不可?你们真不必这般忧心忡忡。”
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鬓角的丝被风轻轻吹动。
那笑容瞧着轻松自在,落在王仙君眼里,却让少年鼻尖猛地一酸。他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生怕被人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与打转的泪意。
青鸟神色骤凛,语气陡然郑重起来:“此事,绝不可让清韵代知晓。”他特意看向王仙君,目光沉沉地叮嘱,“还有你,切记莫要对你阿姐吐露半个字。我不想让她们平白添忧。”
王仙君看向石胜与樊铁生,三人面面相觑,虽心有不忍,却也明白其中缘由,只得齐齐点头应下。
客船满载着南来北往的旅客,铜钟突然“当——当——”响起,浑厚的钟声在江面上荡开。船只缓缓驶离码头,破开粼粼波光,朝着江心驶去。青鸟站起身,扶住窗框,望着船身逆着水流缓缓前行,木桨划过江面,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正望着,前方水面正行驶的一条船影,正是瑶光真人一行所乘的客船,两船隔着半里水路,遥遥前行。
往后的航行倒也平顺。途中偶有阴雨连绵,雨丝斜斜打在船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可江面上的风却格外应景,总能顺着船行的方向推送,反倒让船只比平日快了不少。一路向西,转眼便驶入了夷陵地界。这些时日雨水丰沛,江水涨了不少。
然而,对岸边的纤夫们而言,这水涨船高却意味着更艰难的跋涉。他们不得不踩着湿滑的石面和泥泞,在陡坡上艰难前行。粗粝的纤绳深深勒进肩膀的皮肉,在古铜色的肌肤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船行至三峡时,青鸟和清韵代一行人正凭栏远眺,忽见两岸山势陡然拔起,峭壁如刀削斧凿,青灰色的岩石上垂挂着条条飞瀑,水雾在阳光里凝成七彩虹光。江水在此处收束,却更显奔腾之势,浪涛拍打着礁石,出雷鸣般的轰鸣。
清韵代望着这般雄奇又灵秀的景致,眼中亮闪闪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满心欢喜几乎要溢出来,连声感叹:“原来这便是三峡!竟比书中写的还要壮阔几分!”
行至西陵峡水道,风光便陡转。此处滩多水急,暗礁密布,船只再难借风势前行,只能靠纤夫们拉纤而行。方才还为三峡奇景赞叹的几人,目光忽然被沿岸的景象攫住——只见数十名纤夫穿着草鞋,踩在尖利的礁石与泥泞中,黝黑的脊背弯成了弓,粗硬的纤绳深深勒进肩头,磨出紫红的血痕。他们喊着沙哑的号子,一步一顿地拉动着沉重的船只,缓缓在湍急的水道中挪动。
行过数段水路,两岸峭壁如削,根本无路可走。纤夫们先将纤绳一端牢牢系在巨石上,再合力攥紧纤绳,身躯向后几乎贴向地面,脚蹬着岩石,一步一顿地向后拖拽。
号子声在峡谷间荡出沉闷的回响,与江水的咆哮交织在一起。纤夫们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拽住纤绳,手臂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滚落,砸在脚下的石缝里,溅不起半点水花。船只就在这血肉与岩石的较劲中,一寸寸艰难地向前挪动,船头破开的浪花,像是被拖出的一道伤痕,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抚平。
无论是烈日当空,将皮肤晒得黝黑脱皮,还是风雨交加,让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纤夫们都不敢有片刻停歇。一来,这浸透着血汗的营生,是他们养活一家老小的唯一指望;二来,这是船只得以继续西行的唯一办法。
青鸟望着那一道道被纤绳压弯的脊梁,眉头渐渐蹙起,心中不禁生出一声长叹:不知何时,世间百姓才能不必靠这般危险的营生求得温饱?不知何时,船只能不靠人力牵拉,便能在江河中自由航行?到了那时,这世间又会是何等模样?
他忽然想起江陵府的明觉寺,那处香火鼎盛,寺庙富庶得能买下半座城;而与此相对的,却是眼前这些将脊梁弯成弓、用血汗换口粮的纤夫。
“怒龙啮石拽舟行,血缆磨肩步步惊。
谁见尘寰温饱计,一丈江风十丈愁。”
万千感怀在胸中翻涌,竟化作这般字句从唇边溢出。
清韵代静静听着,从那沉郁的诗行里读懂了他未说尽的心事。她望向青鸟,见他眉宇间拢着化不开的忧色,便悄悄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像一捧温煦的春阳,带着无需言说的慰藉。
青鸟转过头,对她勉强牵起一抹笑意。这笑容很淡,像被江风吹散的雾,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苦涩——那是对百姓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无奈,更是对这世道不公、朝堂腐败的无声悲叹,一声轻叹未落,便已被湍急的江涛吞没。
船只总算在纤夫们近乎耗尽的力气中,挣脱了那段最艰险的水道。往后的航程虽仍需依赖纤绳牵引,但水流稍缓,礁石也稀疏了些,总算能让人喘口气。这般在号子声与水涛声中颠簸了四日,夔州城的轮廓终于在前方的水雾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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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本是李太白笔下“朝辞白帝彩云间”的,清韵代原也对这座浸润着诗韵的城池满怀期待。可一路目睹纤夫们浸在血汗里的生计,那些黝黑的脊梁、磨破的肩头与嘶哑的号子,早已在她心头压下重重的沉郁。此刻望着城郭,先前对夔州的热情与欣喜已淡去大半,只剩下对底层百姓困苦生活的无尽感慨。
次日清晨,船只继续西行。在夔州城稍作休整后,原本行在青鸟等人前头的瑶光真人一行,不知何时已落到了后面,两船隔着半里江面,一前一后地划破水波。
自此处往前,江水流势渐渐缓了下来,不再是先前那般湍急汹涌。船只终于能借着风力的力道,顺着江面向西而行,不必再依赖纤夫们肩扛手拽、步步艰难地牵引。
船身平稳地在江面上航行,偶尔会与从上游驶来的船只擦肩而过。两船相近时,两边的船工便会探出身,隔着粼粼水波高声搭话——有的问前方水道是否平顺,有的说某处滩涂近日又添了暗礁,几句简单的交谈,便将前路的水情路况摸清,也为这段单调的航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这日用过午饭,青鸟一行人正立在船头眺望两岸青山。层峦叠嶂的山峰被苍翠的植被覆盖,倒映在澄澈的江水中,随波轻轻晃动,倒有几分悠然景致。
“今日这江面,倒是有些奇怪。”身旁一个身着短打的中年男子忽然皱起眉,喃喃自语。
他身旁的年轻人好奇追问:“哦?哪里奇怪了?”
中年男子指了指水面:“往常这个时辰,江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顺流的、逆流的都有。可你瞧现在,放眼望去,只有咱们这些逆流西去的船,竟连一艘顺流东下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不蹊跷吗?”
年轻人挠了挠头:“许是上游今日正好没船下来吧?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看见了。”
中年男子却摇了摇头,眼神里仍带着疑虑:“兴许吧……”
青鸟与樊铁生等人听着这对话,心中也泛起嘀咕。仔细回想,这一路到现在,确实只在午前见过寥寥几艘东去的船,如今已过了近两个时辰,江面上除了他们这些向西航行的船只,竟真的连一艘顺流而下的船都没有,哪怕是小小的渔船也不见踪迹。
风拂过江面,带着几分莫名的沉寂,让这份诡异的空旷愈显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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