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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第1页）

阴沉

郑绮年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隐在阴影中。金丝眼镜後的目光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他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袅袅的青烟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听到阿哲的话，他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彻夜未眠的疲惫：“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他没有说怎麽处理，只是掐灭了烟，起身离开了气氛凝重的复盘室。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寒风凛冽。

柳将舒蜷缩在客卧的飘窗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下巴抵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楼下渺小如蚁的行人车辆。

一周的自我封闭，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孤寂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手机屏幕上是经纪人发来的最後通牒：又有两家代言提出解约意向，联盟的质询函也到了俱乐部。一切都指向一个无底深渊。

门铃响了。突兀而持续。

柳将舒如同受惊般猛地瑟缩了一下，将毛毯裹得更紧，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门铃停了片刻，接着是沉稳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舒，开门。”门外传来郑绮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近乎恳求的疲惫感，不再是命令式的冰冷。

柳将舒身体一僵，将头埋得更深，充耳不闻。

敲门声停了。门外陷入一片沉寂。就在柳将舒以为他终于放弃时，郑绮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在听。柳将舒，看着我。”

“跟我去个地方。如果你听完丶看完，还是决定要躲在这里，或者离开星火，离开……我。”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楚，“我绝不拦你。华曜的股份转让协议，我签好字带来了。”

股份转让协议？柳将舒猛地擡起头，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郑绮年……他疯了吗？用他掌控星火丶掌控自己的最大筹码，来换一个“听听”的机会？

门外再次陷入沉寂，仿佛在等待他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拍打玻璃。柳将舒蜷缩在飘窗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微微颤抖。

郑绮年的话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拖入其中。

离开？

他舍得下为之奋斗了七年的赛场和并肩作战的队友吗？

留下？

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吻，面对郑绮年，面对那冰冷的“资産”定位和“门当户对”的阴影？

最终，那点对赛场深入骨髓的不甘，那点对“听听”背後可能存在的真相的微弱渴望，以及郑绮年那句“绝不拦你”的决绝，如同黑暗中微弱的光，让他缓缓地丶僵硬地站起身。

他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停顿了足有十几秒，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郑绮年就站在那里。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丶带着威压的西装，而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

金丝眼镜後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憔悴和疲惫。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将舒，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浓重的痛楚丶疲惫，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郑绮年看着柳将舒苍白脆弱的脸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戒备与疏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走吧。”郑绮年的声音异常干涩，侧身让开了路。

柳将舒沉默地跟在他身後。没有询问目的地，没有交流。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他们之间沉重的丶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郑绮年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依旧，此刻却混合着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丶疲惫到极致的颓丧感。

车子驶出冰冷的钢铁森林，穿过喧嚣的市区，最终驶向了城郊。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开阔荒凉，铅灰色的天空下，是冬日萧索的原野和远处连绵起伏的丶覆盖着薄雪的丘陵。

一个多小时後，车子在一片宁静的丶尚未完全封冻的湖边停了下来。

湖面很大，像一面巨大的丶灰蓝色的镜子，倒映着阴沉的天色。寒风凛冽，卷起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湖边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一片沉寂的丶带着寒意的辽阔。

“下车。”郑绮年熄了火，声音低沉。

柳将舒推开车门，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丶却又恍如隔世的景象——落霞湖。

七年前，他和郑绮年最常来的地方。那些青涩的丶带着蜜糖般甜味的夏日午後，那些并肩坐在湖边看夕阳丶畅想未来的画面，如同褪色的老电影，瞬间涌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郑绮年走到湖边一处背风的长椅旁。长椅是木质的，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斑驳。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丶质地精良的深色手帕，仔细地拂去长椅上的积雪和灰尘，然後才示意柳将舒坐下。

柳将舒沉默地坐下，身体依旧紧绷，目光警惕地落在远处灰蒙蒙的湖面上，拒绝与郑绮年有任何眼神接触。

寒冷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