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观星台上蒸腾着龙涎香的薄雾,沈砚指间的铜针碎屑尚带余温。
浑天仪赤道环上崩断的缺口处,赫然凝着一滴朱砂般的血珠,在月光下泛出金属冷光。
他拾起北斗第七星对应的铜制摇光部件,鎏金星纹裂口处竟藏着半片生锈的齿轮——这绝非大明钦监该有的工艺。
"少监大人!松江府的飞马急报!"值夜灵太郎的呼喊惊碎了星辉。
沈砚展开染血的塘报时,檐角铜铃忽作金戈交鸣之声。
奏报上详述的米价跳涨轨迹,与浑天仪崩裂时铜环震动的频率几乎吻合。
当"饿殍盈巷"四个字映入眼帘,他后颈忽然刺痛——观星簿上三日前用朱砂标注的紫微位移刻度,正在渗出暗红液体。
沈砚挥退众人,反锁观象阁的门。
他掀开《开元占经》蠹虫蛀蚀的末卷封皮时,藏在内衬夹层中的暗纹星图突然在月光下显影。
北斗第七星的方位线交错处,蝇头小楷如同被无形刻刀镌出:"霜降三刻星偏一寸,即期松江米十仓——此约空方已交割。"
阁外忽起阴风,案上二十八宿灯烛齐齐爆出青焰。
沈砚的瞳孔猛然收缩,那些跳跃的星火竟在空中织成《坤舆万国全图》的轮廓。
更骇人的是马六甲海峡的位置悬浮着一串古怪符号,他认出那是泉州蕃商账本里记载的佛郎机数字——"保证金率"。
"原来钦天监的铜仪,早被改造成期货合约的钟摆。"沈砚抚摸着浑天仪断裂的赤道环,指腹触到细微的咬合齿痕。
这精密的机械构造,分明暗合户部去年从澳门购入的西洋自鸣钟内芯。
当他将摇光部件的齿轮与赤道环残齿对合,整个浑天仪突然自主旋转,玳瑁天穹投影竟在墙上投射出实时波动的米价k线图。
寅时梆声响起时,沈砚已查到更惊悚的关联。
自万历二十四年起,每逢粮价剧烈波动前夕,钦天监星图档案必现"观星铜器震损"之录。
最蹊跷当属泰昌元年八月——那夜紫微星骤移七寸,隔日七省米价竟同步熔断,各地常平仓账册均记载"粮耗若星陨"。
"少监请看这个!"随从忽然捧来昨夜震落的铜环碎块。
沈砚用硝石水清洗残片后,三道螺纹暗码浮现,竟是户部漕粮兑票专用的密押纹样。
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似天然氧化形成的铜绿斑痕,在放大镜下显露出纳米级雕刻的仓单编号:
从"永乐三年北平仓"到"天启四年通州仓",密密麻麻覆盖着二十代帝王的年号。
晨光初现时,沈砚站在观星台上俯瞰京城炊烟。
东市粮铺前已排起蜿蜒长队,人群如?蚁攒动。
他凝视着掌心凝结的朱砂血珠,突然想起三日前监副张宗禹擦拭浑天仪时的异样:
那位老儒用丝绸擦拭七星部件时,虎口处隐约可见类似粮商操盘手的茧纹。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浑天仪铜环的缺口时,沈砚突然明白星图上的血色刻度意味着什么。
那些沿着北斗星轨渗出的朱砂,正是大明两百年气运被量化做空的具象化伤口。
他取过星晷的铜针蘸血,在《崇祯历书》空白处写下新的占辞:"荧惑守心非天灾,苍生血泪乃人祸。"
暮鼓响起时,一匹快马冲出钦天监西门。
沈砚怀揣着那枚带齿轮的摇光部件,衣袂间藏着从《开元占经》星图中破译的交割暗语。
此刻的苏州河码头,十二艘满载暹罗稻米的福船正升起量子纠缠帆——船天妃像的眼珠,赫然与观星台穹顶的铜仪缺口完美契合。
沈砚策马掠过朝阳门瓮城时,怀中的摇光部件与宫城飞檐的铜铃共振。
那些铃铛表面布满蜂窝状蚀孔——昨夜星坠之时,他才看清这是微缩的证券交易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