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扬注视着他:“好看吗?”闻言,汤岁轻弯了下眼睛:“好看。”又不放心地刨根问底:“这算是答应我的求婚了吗?”“不算。”汤岁肉眼可见地怔住,茫然的神色中带着点难过,刚打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陈伯扬补充道:“因为你还没有戴,所以不算。”汤岁松了口气,将小盒子打开取出另一枚戒指,或许是刚刚被吓得心脏虚软,手指也失去力气,连毫无重量的戒指都捏不住,一不小心就掉到地上顺着地毯滚了几圈,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互相对视愣了半秒钟,赶紧弯腰去找,借着手机灯光把电影院的座位几乎搜了个遍但还是一无所获,那枚戒指就像彻底蒸发一样消失在他们面前。汤岁的眼眶慢慢涌起一股热意,他觉得自己今天太倒霉了,整个求婚过程一点也不顺利。天气恶劣,想去的展厅关了门,只好委屈陈伯扬在不太正式的场合接受求婚,结果到最后还把对戒弄丢了。每个环节都在和汤岁作对,像在嘲笑他笨拙的真心一样。这样具有意义的时刻也被搞得一塌糊涂。陈伯扬将他拉起来,汤岁的眼睛很红,但没有哭,眉间带着难以忽视的伤心。“不找了。”他轻声安慰汤岁,“我再重新订一个,这样我们的戒指就都是对方买的,也很有意义。”汤岁没说话,环住陈伯扬的腰把脸埋进他肩里,过了好久才带着鼻音嗯一声,接受了他的提议。回家路上无论陈伯扬怎么开玩笑汤岁都显得兴致缺缺,但两人相握的手始终没有分开,他能感受到对方无名指传来与平时不同的凸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是蓝美仪的主治医生。其实从看到备注名的那刻,汤岁的心脏没由来得猛跳了一下,是那种不祥预兆来临前的感觉。医生说蓝美仪从今天下午开始状况就很不好,注射过药剂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结果现在又发作了,情势比较危急,让他立马过来一趟。挂断电话后,汤岁还没说什么,汽车已经换了条路快速往医院开。气氛安静到极点,陈伯扬觉得这种时候即使是安慰的话也会扰乱汤岁的心绪,还不如沉默。从车窗往外看,夜色深深,快要过年了,装饰彩灯缠在光秃的树枝上,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睛疼。到医院后,蓝美仪已经陷入昏睡,医生的意思是让汤岁早做心理准备,不乐观地讲,可能连春节也熬不过去。汤岁沉默地点头,送走医生后轻轻推开病房门。蓝美仪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黄,唇角抿得很紧,一副很累但偏偏又睡不踏实的模样,断续醒来,意识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又很快被病痛拽回昏沉之中。陈伯扬站在一旁陪他,两人依旧没有过多交流,等时针慢慢转向凌晨,陪床阿姨换班,护士恰好来检查了蓝美仪的状况,他们才从病房出来。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台亮着一团光。陈伯扬让汤岁坐到门外的长椅上,去接了杯热水回来,汤岁只喝了一点,挽着陈伯扬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忽然轻声说:“对不起。”“为什么又道歉。”后者问。“我也不知道。”汤岁说,“总觉得道歉会让自己心里好受点。”陈伯扬没说话。远处护士站的呼叫铃偶尔响起,穿堂风从窗口渗进来,他们谁也没动,只是靠得更近了些,掌心相贴传来一点微弱的温度。汤岁闭上眼,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正不断下行的电梯中央,楼层指示灯是灰色的,但他却随着空间一直向下。过了很久,门打开,他看到外面是小时候家里的旧厨房,灶台里煮着糊掉的粥,锅盖不断被蒸汽顶起又落下,蓝美仪正在一旁打扫满地的碗盆碎片和水。他发现自己变回了七八岁时候的模样,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在电梯门缓缓闭合的瞬间,那个泛着油烟的昏黄世界,连同蓝美仪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逐渐缩窄的门缝里。第二天是小年,天气终于放晴,吃过晚饭,陪床阿姨对汤岁说,蓝美仪想见他一面。汤岁让陈伯扬在病房外等着,自己进去了。蓝美仪的状态比昨天还要差,皮肤蜡黄中泛着死灰,眼窝凹陷,眼皮很皱地耷拉着。那双遗传给汤岁的曾经很漂亮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很难再聚焦了。汤岁不确定她现在还能不能看清自己,把椅子扯到距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沉默片刻后才问:“你感觉怎么样?”“很累。”蓝美仪望着天花板,没多久又把视线转到他身上,“这两年,我住院是不是花了你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