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贤挪进门,将那只藏在袖中的手缓缓伸出。袖口滑落,现出白皙手背上那道浅浅红痕——早已结痂,似是被什么枝杈轻刮而过。
他小声嘟囔:“疼……头发自己也绾不好……”
楚南乔目光掠过那微不足道的痕迹,又落回他散落的发间。
墨发衬得那段脖颈愈发白皙,无声间透出几分不自知的诱惑。
“怎地不唤旁人帮你?”
“林南、莫北忙着,骆玄凌总板着脸……我也不愿寻他。林文泽自己都束得歪歪扭扭。”他声音愈低,最后几乎蹭着话尾,“想来想去,只得来求神仙哥哥了。”
楚南乔静默片刻,终是搁下笔:“过来。”
苏闻贤眼底一亮,立刻小步凑近,乖顺地背对他坐在案前,将一头柔软长发尽数交付于他。
楚南乔起身,从妆台上取过一把木梳。
他向来不惯做这些,动作间略带生涩,却极为轻柔。微凉的木齿缓缓滑过发丝,小心避开缠结,生怕扯痛他半分。
苏闻贤闭眼感受着发丝被一缕缕梳顺的触觉,楚南乔的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战栗。
他舒服得几乎想喟叹,微微眯起眼,像只被捋顺毛的小兽。
“怎如此不小心?”楚南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温和。
“就是想替神仙哥哥摘那边院墙新开的杏花嘛。”苏闻贤小声嘟囔,语调软糯,分明是在撒娇,“杏花洁白如雪,又高雅又圣洁,就像神仙哥哥一样好看。谁知一个没站稳从树上跌下来,这才擦着了……”
他话中半真半假——摘花是真,划伤也是真,但这伤是否当真重到无法束发,便只有他自己知晓。
楚南乔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杏花?他清晨确曾无意提过一句杏花清雅,值得一赏。没曾想,这话竟被对方听了去。
他未再言语,只继续手上的动作。指尖轻拢长发,穿梭绾束,不急不缓。
两人距离极近,楚南乔身上清冽的桃花香隐约夹杂着翠竹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笼罩着苏闻贤。
苏闻贤心跳悄悄加快,忍不住微微侧过头,想从余光中窥看他的神情。
“别动。”楚南乔低声制止,指尖在他鬓边轻轻一压。那触碰短暂却带着令人顺从的力道。
苏闻贤立刻端坐不动,嘴角却悄悄弯起。
他能感觉到楚南乔的手指在发间轻柔动作,挽发、束紧、系结……每一步都细致而专注。
发髻束成,楚南乔却没有立即退开。指尖无意识地在束好的发上停留一瞬,才缓缓收回。
“好了。”
苏闻贤转过身仰起脸来看他,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欢喜开口:“谢谢神仙哥哥!哥哥束的发最是好看!”
可楚南乔抬眼细看,眸色却微微一凝——
那发髻分明束得有些歪斜,原来方才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竟只是个花架子。
他语气略显尴尬,低声道:“稍后等林南得空,让他重新替你束过。”
苏闻贤却全然不介意,反倒伸出那只带着浅痕的手,递到他眼前,声音软糯委屈:“手也疼……哥哥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眼神清澈,蕴着明晃晃的期待。
楚南乔垂眸看向他伸来的手——那伤痕极浅,若再晚上片刻,恐怕就要寻不见了。
他再度抬眼,迎上苏闻贤的目光,少年眼中闪烁着狡黠而炽亮的光彩,哪还有半分痴傻神态。
楚南乔静默片刻。就在苏闻贤以为必定遭拒之时,他却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微微俯身,朝那处微红轻轻吹了一口气。
清凉的气息拂过皮肤,掠起一阵细微的痒。
苏闻贤浑身轻颤,一股酥麻自指尖倏地窜遍全身,脸颊霎时晕开薄红。
他猛地将手抽回,藏到身后,如同被什么烫着一般,心跳如擂鼓,再不敢直视楚南乔的眼睛。
楚南乔直起身,容色依旧清淡平静,仿佛方才不过随手拂去一片落花。
他目光掠过苏闻贤通红的耳尖,转身走向书案:“既无大碍,便去别处玩吧。日后行事当心些。”
苏闻贤胡乱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奔了出去。直至跑出书房很远,才倏地停步,背靠冰凉廊柱急促喘气。
他抬起那只被吹过的手,指尖悄悄蜷起,仿佛仍残留着那一拂清凉的气息、和一瞬间席卷全身的悸动。
完了。他脸颊滚烫,心如鼓擂。
这人……怎么连吹口气都……这般要命。
第24章忆起初见(十八岁了)
顾府书房内,一片死寂。
顾家家主顾明一个时辰前才风尘仆仆地赶回青城,此刻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面沉如水。指尖叩击案面的声音沉闷,每一声似都敲在下方站立之人的心上。
“整整一个月,账本还没踪影?”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顾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垂首道:“大哥息怒。自那杜工头失踪,我已命人彻查……只是尚未有结果。”
“尚未有结果?”顾明眉头骤然收紧,沉默片刻后问道:“矿上最近可有异常?尤其是接触过账目的人。”
顾清猛地抬头:“您这一问,我倒想起一事。杜工头最有可能接触账本,但他身上并未搜到账册。不过……那名自戕的少年,其名叫杜文泽,恰巧也姓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