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当时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女儿外嫁太远,是容易被婆家欺负的。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放开她!都不许碰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里屋门口站着的那个清瘦的人。
江母哭着跑上前去:“大郎,大郎你醒了啊,太好了,上天保佑,太好了,娘让人给你做点吃食吧。”
江不辞不看她,只盯着阮清殊,音量降下来:“现在天色已晚,你先进屋来,明日我送你回家。若你实在不想留一晚,那我现在就去借车。”
江母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儿子,总感觉他的行为举止,声音语调,有些陌生,可看脸又确是他儿子无疑。
“大郎,这是娘给你娶的夫人呐。”江母又看了他几眼,自言自语道:“太好了,冲喜果然是对的,是对的。”
江不辞打断她的话,对阮清殊道:“你怎麽想呢?”
阮清殊咬了咬嘴唇,知道他在问什麽,看看天色,她只好道:“明日……明日吧。”
“那就进来。”江不辞退开一步,见阮清殊小心翼翼走进来,他垂了垂眼。江母还想再交代几句,江不辞“啪”得一声把房门给关上了。
江母怔了怔,一脸不可置信:“二郎,你大哥他……”
江二郎上前搀住她:“娘,大哥这才醒过来,总得适应适应,咱们先回去吧。”
江母一想,也对:“人醒过来便好,二郎说得对,得让他好好适应适应,咱们回去吧,让他们小夫妻,也适应适应,熟悉熟悉。”
江二郎扶着江母往外走,却没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灯烛很亮,暖黄色的光映在窗户上的红纸上,也映出屋内的两道人影。
江二郎想到今日阮清殊穿嫁衣的模样,咬了咬唇,低头走了。
屋内,阮清殊和江不辞局促而立,都不知道该说什麽。
半天,阮清殊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会送我回家吗?”
“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江不辞顿了一下,扫了一眼陈设的床。
这麽大的一间屋子,竟然只设了一张床,连一张榻都没有。
他抱了一床被褥,在地上铺好,作势就要躺上去。
阮清殊在一旁看着,突然伸手拦了拦:“那个,你身子不好,还是你睡床我睡这里吧。”
江不辞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不必。”
这一眼,看得阮清殊睫毛一颤,她好像在这个江大公子的身上瞧见了故人的影子。
可理智告诉她,别胡乱讲,她今日亲眼看到的……一想到那个画面,阮清殊整张脸都白了。
江不辞已经和衣躺下,见她一动不动杵在烛台前,蹙了蹙眉:“怎麽了?”
阮清殊摇摇头,借着烛光,将头上的珠花钗环拆卸下来,轻轻放在案台上。
她也不敢在这江家沐浴,便只把外面的婚服脱了,露出白色的里衣。她一骨碌上了床,被子盖到脸,只露出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
江不辞喉结一滚,默默起身吹熄了灯烛,内室顿时漆黑一片,也寂静一片。
可过了一会儿,江不辞听到来自床那边的抽抽巴巴的哭声。
他没撑灯,于黑暗中冷漠一语:“哭什麽?想家了?”
阮清殊立刻就不敢再哭了,哑着嗓子道:“对不住,把你给吵醒了。”
“明日就送你回……”江不辞突然顿住,发现不对,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明日能回家,为什麽还要哭呢,这不符合常理,他问道,“你究竟为什麽而哭?”
阮清殊吸了吸鼻子,心里责怪自己没有好好收住情绪,反而扰了人家休息。
江大郎问她因何而哭,阮清殊想了想,这个江大郎好像与江家人不太一样,再加上他俩从明日起便没了交集,告诉他也无妨,就当是同一个陌生人说说心里话,聊以慰藉。
“我……我在为一个故友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江不辞突然怔住,难以置信地向头转向床边。
黑暗中,他什麽也看不到,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呯呯呯呯”有力跳动的声响。
片刻,他低哑着声音问:“你的这位故友,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呢?”
阮清殊平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江不辞……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半天,她叹息出一句话来:“一个误入歧途的好人。”
“误入歧途的好人?”江不辞一字一字咬着这句话,兀自笑了,“这个评价有些矛盾啊,既然都误入歧途了,怎麽可能还是好人呢?”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阮清殊不自觉地高了声调,“我相信他,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江不辞在黑夜中扬了扬嘴角,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睡吧。”
你信我,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