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再三,还是进入冰窖,面对这素不相识的两具尸身,也露不出半分惧色。
姜芜近距离注视着那具女尸,起初看的大概,只觉得有些像罢了,现今十分得有九分相像,世上恐怕难寻第二位。
身後的冰窖门,似乎并不牢靠,随时都有关闭的风险。
她攥着手中的伞,什麽也没想,从右侧拔出了一把短刃,一步步朝着尸身走去。
“你的魂魄,还真是不二之选。。。。。。”半步之遥,昏迷前,那声音再度响起,“阿姐,你永远是吾的不二之选。”
落英缤纷,阿姐不知,吾极爱这西苑的红花。
每逢雨後,日光普照,红花沾着点点露痕,煞是怜爱。
有一回,吾将树上的红花摘尽,阿姐是否见过次年的红花,开的有多麽美不胜收?
“步淮,本宫的太子弟弟。”那时你倚在吾的怀中,轻唤着吾,话中无所保留,“父王不日命你完婚,往後和她举案齐眉之时,莫要想起本宫。”
吾登时心头一颤,尚未反应,忽闻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你将吾狠心推倒在外,不小心地打落了茶盏。
“皇姐?阿蛮姐姐?”
当你的胞妹穆九九,撞开雕花门时,吾在她十三岁的眼眸里,看见了不可遏制的愤怒。
她望着我们委身过的软榻丶半敞的窗棂,竟憋得什麽话也说不出。
但阿姐你对她总是过于偏爱:“九九来了,皇姐正和先太子说着。。。。。。”
你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只因眼见着你的胞妹俯下身,一片片为你拾走脚边的瓷片,把水渍往自己裙边抹去。
在她看来,她的好皇姐似乎决意糊弄,于是当着你的面儿,做出这般天真的举动,试图掩盖你狼狈的“僞装”。
“臣妹来时,见苑内红花朵朵齐开,想邀皇姐同赏,怎知倒扰了皇姐正事。”
阿姐的胞妹,从不说如此生分的话,然而她不仅说了,说完还敢跪地行礼。
吾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吾不与她计较,理好衣冠,解围道:“既要赏花,亦当陪二位公主走走。”
不知怎的,阿姐听着吾的这句话,像是慌了,攥着帕巾不语——先太子同公主私会,本已是逾矩;若自己胞妹将此事捅到天子耳中。。。。。。你没有往下想,望着胞妹俯首,竟觉她那稚嫩的身躯暗藏锋芒。
廊外风起,红花簌簌落瓣。
我们行至花园时,阿姐的胞妹存心想支开吾,出于什麽目的,吾不用多想,当然得顺着她的意思,假意离开罢了。
实则就站在你们身後:“皇姐可知,父王近日愈发得不清醒,炼药丶试药,死的不止是牲畜,还有。。。。。。”
她尾音拖得绵长,恰似一把利刃悬挂。
阿姐你面无表情地听着,转眸了好一会儿才拉过她的手腕,力道重得让她眉尖微蹙:“九九想说什麽?”
她在你手中挣扎,眸里泛起泪光:“我是不懂,只是为皇姐担忧。。。。。。若皇姐与先太子的关系,太过亲近,父王定会察觉。。。。。。依照父王的性子,真发现了,到那时,姐姐该怎麽办。”
也对,怎麽办,阿姐你未曾为自己想过。
吾见你不舍松手,而在她转身跑开时,想必你也看到了她的裙角,殷红茶渍,宛如溅落的血。
可阿姐怎麽了,就这麽望着那抹猩红,一个人站了许久。
你的胞妹,分明看清了你的处境,究竟为何不回答?
阿姐应该也想不到,暮色渐沉时,吾在行宫收到了一封信。
素纸上只画了几朵红花,花蕊滴着墨痕,反而像极了当日西苑所行之事。
虽然吾不喜你胞妹,但吾喜欢这份信。
要说阿姐真是神机妙算,这天子指婚的圣旨,居然真的躺在吾的案角。
金线绣的“海晏王嫡女”,那字样是何等刺眼。
仅是瞥了一眼,不成想从沉香木案上拿来的茶盏,“砰”地一声碎裂,鲜血钻过指缝滴落,洇在那封信上。
幸好阿姐见不到吾失态的模样,幸好你不知天子离去时,说了什麽。
“多年已过,想当初你年幼便痛失双亲,虽说继位是名正言顺,但肯放弃继位,明哲保身也是一种选择。”
“念你老实,不愿你地下双亲,见你孤苦无依,此诏你不接也得接,天命难违。”
“若想保全先太子之位,海晏王女才是你的正途。”
什麽正途,什麽命。
阿姐是吾毕生所求。
为了得到你,所有代价都不为过,亦愿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