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窥视着黑暗,悠悠道:“希望孤醒来时,他是活着跪在我面前。”
漫漫长夜,楼茵无一刻松懈,她守在陛下榻边,困意扰乱思绪,恍惚中,後背莫名泛起凉意。
楼茵回首再看,某位目光直逼,脸色阴沉。
“是你回来了。。。。。。”
帝释霄手臂一揽,下一秒,宽大的手掌捂住了楼茵。
他瞟了几下床榻,冷声道:“陛下尚未醒,楼太司最好随在下出去,这里不可说话。”
楼茵僵着身子,小心地走出凤鸾殿,这时捂在嘴前的手才慢慢放了下来。
“为何而回?”她往後退了退,意味不明地问出一句。
帝释霄站在原地不语,楼茵为此再退一步,望着对方苍白的脸,紧拧袖中血帕。
“一年之期,近在眼前。”她说罢,松开了手,“女帝性命不保,南旻便是要易主,何须都统多此一举。”
“本都统说过,此事无需插手。”帝释霄看着血帕落地,了无情绪道,“你姓楼,不姓尉迟,更不姓帝——”
“本太司也说过,阿兄否定我的过去,我认。。。。。。毕竟你的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楼茵倏然抽出後腰的弯刃,抵过去,“可阿兄凭何替现在的我做主?”
“为兄意已决,你想保全南旻,想保住陛下。”帝释霄垂下眸子,觑了她一眼,直面刃锋,“那就杀了我。”
“你以为本太司不敢吗?”楼茵攥住刃柄往上贴近,眸子晃动几许。
他们僵持了片刻,帝释霄擡手,猛地顶开了她的弯刃。
“阿茵,为兄没有太多时间,同你打闹。”
“兄长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那件事,便如此重要。”楼茵神情复杂,蜷了蜷发麻的虎口,“用这麽多无辜者的性命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帝释霄踢开弯刃,压下眉锋:“无辜?楼太司怕是忘了自己怎麽进宫的。”
楼茵撑着手掌,一时间愕然,回神後,只是俯下身子,将那把弯刃收回了腰间。
“我当然没忘。”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这些年,我不曾阻止阿兄你征伐,只因知道你放不下。”
帝释霄闭了闭双目,叹息道:“那你今日为何阻拦?”
楼茵哑笑开口:“因为那时,我以为你放不下的是陛下,而今,既然知晓兄长身份,断不能看着你深陷下去。”
帝释霄迈进一步,强压住伤口的疼痛:“你怎知为兄不是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
“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兄长。”楼茵不再退让,擡眸对着他的眼睛,恳切道,“算阿茵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身世,找到你。。。。。。”
帝释霄在这世间,独行惯了,便没想过有亲人存活。。。。。。结果那日,识宝楼传来楼茵的消息。
“为兄失去太多,活着只为这件事。”
“是啊,阿兄一路艰辛,躺过尸山血海,几次濒死。”楼茵知道自己难以劝阻,无心提及一事,“所以兄长想报仇,想杀女帝。。。。。。那麽为何费尽心思救活她,又为何非要同她拜这天地?”
帝释霄的脸色,因为此话而微微一变,但那变化格外细小,转瞬即逝罢了。
就说那日竹林的动静,怎麽一阵接一阵的,看似敌袭却又不像,原来是她搞出来的,脚程这麽快,想必是为了支开顾北侯和行军们。
弄清这一点之後,帝释霄对她的反问,依旧无动于衷,楼茵几番逼问,他还是摆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兄长骗得过女帝,骗得过自己吗?”
“你可敢扪心自问一声,若对女帝无情,何至于做出那般荒唐行径?”
“天地已拜,负心者。。。。。。”
楼茵声音哑得厉害,几乎是撕心裂肺得说出这些话。
“负心者,不得好死。”帝释霄挪动了几下嘴唇,压着她的肩膀,凑近道,“但是阿茵啊,为兄早就被诛心,下地狱又如何。”
“尉迟长明!”
“回头吧,他早死了。。。。。。那一朝的官员也死了!”楼茵指向皇宫的西侧,诚然道,“墓园已容不下再多的碑,皇陵也容不下他,我不希望有一日,亲手为你立碑。”
注定奔向死亡的结局,换谁来都会避之不及。
但对于帝释霄,不,对于尉迟长明而言,他为这一日,煎熬数年,又为女帝动摇数年,所以压上性命也好,背上骂名也罢。
楼茵见他近身,本能脱口道:“阿兄还想做什麽,还要女帝如何?”
“她不能死。”帝释霄松开那只压在她肩膀的手,抽走弯刃,话音恍若死寂般冰冷,“至少现在不能,至少。。。。。。她要咬牙活着,要亲眼看着。。。。。。她一心守护的南旻,一点点地毁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