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丝飘散,声音也如同落雪。
“。。。。。。孤身上的心疾,帝师是诱因,但说到底。。。。。。不过是父王拿我试其不老药罢了。”
帝释霄不语,反倒一昧地望着他的陛下。
“所以你以身试药,压制不老药的毒性,怕亦是强弩之末了。”姜芜说完这话,已然无所畏惧。
帝释霄颤抖地伸出手,撇去她额前的乱发:“陛下发觉得太晚,臣茍活罢了。”
姜芜的笑意,倏然止在唇边:“纵使,孤做了万全的准备。。。。。。你依旧会拿着南旻帝令,挑拨联盟间的信任,置南旻于死地。。。。。。你我如今立场不同,沦为宿敌,各自竭尽全力,也没什麽不好。”
“陛下既然想到这里,是否想得到当初?”
帝释霄咽下淤血,扫视着四周:“月夜前夕,帝怀恩之所以关臣,是因为臣的血,他用臣的血,日日灌养着西诃帝令。。。。。。。他不用,但他笃定了陛下会用。”
姜芜越来越虚弱,连同他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了。
“他是臣的生父,是灭西诃的元凶,楼茵也是因他而和臣分离。”帝释霄的嗓音,仿佛一潭死水,“我本该为国而殉,却被血亲以死相送。此仇,我必须得报。。。。。我曾给陛下数次机会,我不愿陛下死得那般容易,只不过,在我折磨陛下的同时,亦在折磨我自己。”
姜芜凭借着稀碎的言语,揣度出了他们之间的往事,恐怕当年的帝怀恩,所做之事,远非自己所想。
帝释霄往後仰了仰,身上的数支箭羽,深扎在血肉里。
如今的这个局面,分明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但他却道不明地感到绝望。
“尉迟长明。。。。。。”姜芜眼前渐渐发黑,意识流失得严重,“有一物,孤想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霜雪落在他们之间,刺目的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帝释霄攥紧手指,只字不语。
“相拜天地後,那两枚被你放在枕边的铜臭,孤再无理由保留。”
姜芜憋着一口气,诉说道:“之前拿你当最倚重的臣子,後来。。。。。。拿你当入凤鸾帐的夫君。。。。。。而今,你只配当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帝释霄止不住地打颤,身子开始麻木,但他的视线,无一刻脱离陛下。
“对了,不悔。”姜芜回想起那两个字,怅惘般流下了血泪,自言自语道,“彼此伤得这般深,装什麽不悔,可惜啊。。。。。。。只可惜阎王身殒,孤怕是看不见了。。。。。。只可惜北武王到最後,也无法兑现对孤的承诺。。。。。。”
帝释霄知道此刻的陛下无力回天,抓着自己胸口的那支箭,往里捅进了一寸,嘴巴一张一合。
“足够了,陛下够了。”
“尉迟长明,你现在这麽做,算什麽?”姜芜仰望着他的动作,“大仇得报,不该酣畅淋漓,不该更加惜命?!”
帝释霄神色狠厉,紧拧着箭支:“陛下是舍不得我死,而我从未放弃杀你的念想。”
姜芜痛苦地喘了口气:“事到如今,没有什麽再值得孤挽留。。。。。。就如同你,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陛下垂目之前,看着臣一点点了断性命,”帝释霄双目赤红,临时地做出这个决定,“有意义吗?”
他无奈至极,接着说道:“我这条命,原本活不到现在,只是因为你。”
姜芜似有疑虑却再难显露,彼时,她无外乎感受到了另一股温热。
帝释霄缓缓俯下身子,噙住她眼角的血泪,掐着她的脖颈,没有任何征兆地对着那尚在溢血的嘴唇,吻了上去。
散架般的疼痛,直直蔓延至五脏六腑,当这种痛楚都感知不到时,姜芜在震惊之中,独独感受到了帝释霄。
他们唇舌纠缠,腥重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时而轻柔,时而疯狂,帝释霄追逐着那缕薄弱的呼吸,手中是对方快要掐不住的皮肉。
这个吻,究竟意味着什麽?
唇瓣分离,帝释霄压着箭末,用尽最後一点气力转向心脏,他的声音在发抖。
“陛下,我爱你。”
顷刻间,那震耳发聩的心脏声,成为了霜雪下的一片死寂。
姜芜刚回神,听到这五个字的瞬间,甚至难以反应,但对方的手转而松松垮垮,自脖间滑下。
漫天大雪,南旻都统,她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断了。
至死,姜芜都无望地睁着眼睛。
那个在她被父王废黜,用两枚铜臭救下的奴隶;那个在她命悬一线时,杀入重围的臣子;那个在她爱而不得,为此弃之登上栖梧台,也要跪在雪中的背影。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结局。”
姜芜说尽最後一句话,唯剩两个念想。
这辈子,你我地狱再见。
下辈子,你我当赴黄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