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白玉阶丶琉璃瓦,此时的南旻皇城,寒霜暴雪。
姜芜赤足,高登上了栖梧台,她左手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弓,右手执着那把封了魂的破剑。
“尉迟长明,那枚被你藏起来的西诃帝令,孤找到了。”
栖梧台下,对方身影单薄,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戛然止步。
“孤终于。。。。。。”姜芜嘴边挂着一丝凄惨的笑意,“终于能理解你的恨了。”
帝释霄面无表情地缓缓擡头:“陛下不冷,还不疼吗?”
“疼?”姜芜撇下眼眸,搭箭拉住长弓,轻声回道,“你应该比孤更疼吧。”
她轻轻松手,利箭离弦,不偏不倚地正中对方的左肩。
“毕竟,西诃亡国了。”
帝释霄闷哼一声。
他望着陛下沾血的双手,脸色阴沉:“陛下提及此国,意在何为。”
姜芜眸光微闪,第二箭已然上弦:“西诃覆灭,其帝令需得你以血可用,而它现在却在你的密室之中。”
箭矢破风,直穿帝释霄的右臂,随着“扑通”一声,他狼狈地侧跪在地。
“陛下还真是。。。。。。。误了一处了不得的地方呢。”
“南庸满朝,怕是他们的命,赔你也不够。”姜芜拉弦的力度松了半寸,而後狠狠拉满。
“只因少了孤。”
此话刚落,箭一脱弦,便扎进了对方的胸口。
“是啊,陛下,亡国啊!”帝释霄侧目看着那支箭,忽然笑了,“臣亡的是家国。”
他强撑着不肯倒下,声音凄厉:“皇族宗亲,寻常百姓,上至七老八十,下至襁褓幼儿,无一幸免于难。”
姜芜听其振振言辞,不知怎的甩下了长弓。
血顺着帝释霄的唇角滑落:“曾经的灯火通明,自那日化为焦木横陈,陛下想怎麽还,此仇如何以一朝相解,如何以你之命可平。”
风雪骤然狂乱,他被鲜血浸透,肩头丶胸口丶臂膀,处处插满了羽箭。
“所以你才会那般待孤。”姜芜身形一晃,扬手摁住了心口,咄咄追问,“时至今日,孤仍然想不明白。。。。。。既是复仇,何必拜及天地,又何必僞装真情,不觉得恶心吗?”
帝释霄闻言挥断箭尾,笑得愈发凄然。
“无需僞装,至少臣想杀你时,不必心怀愧疚,至少让臣隐忍的,只有亡国之恨。”
姜芜眼中泛起血色,了然的那刻,竟是说不出的释怀。
她拼尽最後一丝力气,拎起那把破剑,扔下高台的刹那,自己也随之坠下。
“砰——”
霜花飘得缓慢,风声近在耳畔,整个皇城都仿佛在翻转。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自不远处传来:“不!”
那声音熟悉得让姜芜心颤,骨裂般的剧痛袭来,胸腔内全是经久不散的血腥。
“这不是。。。。。。如你所愿。。。。。。”她只是垂眸,鲜血涌流,喘息中那张脸到了跟前。
帝释霄嘶吼着,无措地爬跪到她身边,如临冰窖。
他从未想过陛下会这麽做,平生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尽数放大。
那个杀伐果断的南旻都统,有朝一日,也会怕,怕的连手都不敢伸出。
姜芜费劲地张开嘴,冷嘲道:“赌了这麽多回,孤输了。。。。。。但你也别得意,你赢不了的。”
“输赢有何重要!谁准陛下轻易赴死的!”帝释霄蜷住掌心,眼神变得尤为难懂,“若你就这麽死了,便是把南旻弃了!它落我手中,只会比西诃惨上百倍千倍!所以你不准死,你现在不准死——”
姜芜听着他话语愤然,有几许可笑的同时,却有几许的不甘,然而现在的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帝释霄知道再这麽耽误下去,陛下的情况只会更糟。
“我去寻白书云,我不会让你这般死在这里。”
“不必去了。”姜芜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说出的话竟有些哽咽,“任谁也救不了孤的命了。”
帝释霄忍着眼眶中的泪,反问道:“陛下没试过,如何知道救不了?”
“尉迟长明。”姜芜勒令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孤好疼啊。”
帝释霄听着这四个字,没来得及反应,倏然间,竟是喷出好几口血。
姜芜鼻尖满是血腥,重咳再道:“而你的命,又有几日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