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一片死寂,只剩下王姨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墙壁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烈。。。我儿子。。。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顾栖迟感到脑中的赤红色彩剧烈地波动起来,但不再是狂暴的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丶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
“他怎麽。。。”顾栖迟轻声问,生怕惊扰了什麽。
“意外。”王姨闭上眼,吐出两个字,显然不愿多谈细节。她重新睁开眼,看着顾栖迟,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警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死了,就什麽都没了。你们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只会让活着的人更痛苦。”
她的话像是在说服他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许南枝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似乎。。。有心愿未了。他想让您听。。。”
“我听够了!”王姨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活着的时候,我听得够多了!那些吵死人的噪音!那些毫无意义的愤怒!有什麽用?能当饭吃吗?能让他有个好未来吗?!”
她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以为。。。我以为他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她哽咽着,眼泪终于滑落,“为什麽还不放过我。。。为什麽还要回来。。。”
就在这时,顾栖迟清晰地感觉到,脑中的那片赤红,彻底褪去了所有愤怒的色彩,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丶冰冷的绝望。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最终烧尽了一切,只馀下灰烬。
许南枝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神流露出震惊和悲伤:“味道变了。。。愤怒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心碎的味道。和旧舞台的灰尘混在一起。。。”
“旧舞台”三个字,像是一根针,猛地刺中了王姨。
她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南枝:“你。。。你说什麽?”
许南枝直视着她:“您身上有旧舞台的灰尘味,王阿姨。很淡,但一直在。还有电吉他的松香味,藏在您围裙的褶皱里。”
王姨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总带着笑容的茶馆老板,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麽。。。”她机械地重复着,但声音虚弱,毫无说服力。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腹部,一个保护性的丶近乎本能的动作。
顾栖迟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不是来自阿烈,而是来自他自己的记忆。昨天在童装店,王姨也是这样,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腹部。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那不是阿烈的味道,对不对?”顾栖迟轻声问,向前走了一步,“那是。。。您的味道?”
王姨猛地擡头看他,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您年轻时。。。”顾栖迟继续推测,心跳加速,“您也玩摇滚?您也站在舞台上过?”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王姨的防线。她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
“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
天台上,只剩下一个女人压抑多年的丶痛苦的哭声。
真相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作响,即将破巢而出。
第三个故事的核心,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麽简单。阿烈想让他妈妈“听”的,或许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音乐,更是她早已埋葬的丶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而那把断弦的吉他,此刻静静地躺在天台上,仿佛也陷入了沉默的哀悼。